水镜月这一睡睡得挺久,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半夜了。若华不在,洞府的门开着,她刚出门,就听见头顶传来一个声音,然后自己就被一股大力拉了上去。
“阿月,醒了?睡得如何?”
水镜月伸了个懒腰,问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若华道:“再过半个时辰就子时了。呵,你睡了快十个时辰了。”
“子时……”水镜月伸了个懒腰,偏头朝他笑了笑,道:“一天可过去了。”
若华伸出食指点她额头,“先放了雁长飞?”
水镜月却是摇头:“雪姬和迟震。”
——那个赌约换一个人,留下来一天换一个人。
若华的手微顿,收了回去,敛了笑容,“行。”
他说着拿出一只玉箫,递给她,“吹支曲子。”
那玉箫很小,很细,跟她的拇指差不多粗,比她的中指也只略长一点。她看着那小巧的玩意儿,有些为难,“阿月不通音律。”
若华将玉箫塞进她手里,道:“没关系,吹出声就行了。”
水镜月拿着那玉箫,来回的摆弄着,很有些笨手笨脚的。她自然是见过旁人是如何吹箫的,据说她父亲水离城在这方面的技艺就十分高超。只是,她实在没有继承她父亲的半分优点。
那支玉箫被她折腾了快一盏茶的功夫,愣是没发出声来。
“噗。”若华憋了半晌,终究没能忍住,笑出声来。
水镜月不干了,将玉箫扔给他,赌气一般道:“都说我不会了,你就是成心想看我笑话。”
“抱歉抱歉,我绝对不是故意的。”若华止了笑声,伸手拿着玉箫,眼底的笑意却是仍旧未退,道:“不过,阿月手足无措的样子,实在可爱得紧。”
他见水镜月眉毛跳了跳,立马转移话题,将玉箫放在唇边,道:“我来教你,看好了。”
他说着,先简单的吹了几个音节,然后讲解手指该怎么放,该怎么吹气,气息要从什么角度吹进去,高音和低音的差别……
最终,水镜月终于能吹出比较正常的单音节了,眉眼间有些喜色,道:“教我吹支小曲子。”
若华笑了笑,道:“行,不过,得等会儿。”他说着,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朝着虚空说了一句:“出来吧。”
黑色的人影从身后的夜色中走来,在他身后三丈的位置站定,单膝跪下,无声无息。
水镜月看着他脸上的铜面具,微愣——大护法?
若华没有起身,也没有回头,抬头看向升至中天的明月,“放了那个小姑娘,还有迟家小子。记得送他们出城,给他们一笔盘缠,不用多,够他们在草原安个家就行了。”
大护法起身,躬身行了礼,转身离去——从始至终,他都没有说一句话,甚至没有发出一丝声音,连脚步声都没有。
水镜月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有些晃神。
“喂!”鼻子被捏住,水镜月挥手打开若华的手,有些不满,“做什么?”
若华正了正神色,认真看她的眼睛,“冷冰冰的,有什么好看的。”
水镜月不理会他,举着玉箫,刚想开口说什么,突然变了脸色——
心口像是突然被神明攫住了,又像是被利刃从胸口穿透至后背,突如其来的疼痛如闪电般袭来。
——如此熟悉的感觉。
“砰!”
手中的玉箫落地,打在石头上,声音清脆。
若华看着她瞬间扭曲的面容,愣了一瞬,惊慌的出声来:“阿月?阿月?!”
第一百八十五章 记忆
水镜月在石窟中带了几日,忘了算日子,忘了今夜是毒发的日子。否则,她绝对会如若华昨夜说的那般,直接睡到天亮……
不知是不是因为昨日刚受过伤的缘故,突如其来的疼痛似乎一次比一次更加强烈。幸而,无论多痛,都只那么一瞬而已。随之而来的,是熟悉的温暖,慢慢将那疼痛化解,消弭于血液……
水镜月用拳头抵着胸口,模糊间感觉刚愈合的伤口似是裂开了一般,抬眼对若华露出一个无比难看的笑容,道:“别叫了。我没事,很快就过去了。”
若华伸手掰开她紧紧握住的拳头,握住她的手,顿时觉得有些不对劲,“怎么这么烫?你在发烧?”
他说着就伸手去摸她的额头——越来越烫。
水镜月有心躲开,却有些力不从心,喃喃的说了句什么,便软倒下去——每次体温升高到一定的界限,她就不自觉的困倦。
在晕过去的那瞬间,她觉得有些庆幸——幸而,当初去了巫医谷。否则,他一个人,如何挨过这一次胜一次的疼痛?
说起来,这事也该谢谢若华吧。若不是他,她也不会来西域,不会去巫医谷……
水镜月再次醒来的时候,就真的到了第二日清晨了。
她睁开眼睛,稍一偏头便看到坐在床边的若华——
他一脸阴郁的看着她,一双眼睛红得滴血,波澜不惊的血海下暗流激涌。
水镜月微愣片刻,翻身而起,露出一个神清气爽的笑容,“我饿了,有早饭吗?”
若华盯着她的眼睛,良久,终于起身,转身离去。
水镜月下床,看到书桌上的那套画具之时,微愣,伸手取过一支画笔瞧了瞧,笑了——这是她在西夜国买下的,之前扔在阿离那儿了,那些颜料,还是她买了石头亲手制作的。
“嗯?小笼包?”水镜月闻到一股熟悉的香味,放下画笔,小跑着出了房间——
那张下棋的案几变成了餐桌,摆放着一叠叠小点心,都是江南常见的早点,在这大漠之中倒是难得一见。
洞室的门开着,光线却仍旧有些暗,长明灯没有熄灭。
晕黄的光线中,宽大的黑色绣金长袖朝她挥了挥,“过来。”
水镜月走了过去,坐在他对面,对布早点的那位大护法微微点头,便取了筷子,对若华笑了笑,道:“我是真饿了,可不跟你客气。”
若华的神色已经恢复了正常,双瞳中的红光掩藏在幽潭之下,嘴角挑起一个熟悉的弧度,“你什么时候跟我客气过?”
水镜月一边吃着小笼包,一边喝着马奶,闻言只嘿嘿笑笑,没空理他。
一旁的大护法布置完了早餐,将食盒收好,却没有走。
若华看了他一眼,问道:“有事?”
大护法仍旧是单膝跪地的姿态,并没有低头,只是铜面具挡着,看不清他的神情,“教主,雪姬和迟震在山下,要求见您。”
若华似乎听到什么好笑的事情一般,吐出的声音似是带着几分不屑,几分厌恶,“扔出去。”
水镜月愣了愣,抬眼看他——若华的脾气的确不大好,但他打人或者杀人的时候,更多的像是在游戏,很少夹杂个人感情。为何,他会在意雪姬和迟震?
“等等。”水镜月出声,想叫住大护法,但那黑色的斗篷只微微顿了一下,仍旧继续往门外走。水镜月拉住若华的手腕,急急道:“我想见他们!”
若华定定的看着她,眼神变幻莫测,直到大护法的身影消失了也没开口。
水镜月放开了他的手,似乎有些失望。
若华拿起筷子,给她夹了一个蒸饺,“阿月,你若想他们下辈子平平安安过平凡人的生活,就不要告诉他们任何事。”
水镜月一怔,明白他的意思之后,缓缓笑了,“那,你能不能给我讲讲?”
若华拿筷子的手微顿,夹了个水晶包送进口中,似乎在思量,“阿月,昨夜的事,我也没有问你。”
——你的秘密,我不曾探究。我的难言之隐,你也不要追问。
出乎意料的是,水镜月耸了耸肩,无所谓道:“你想知道?我告诉你也无妨啊。我说了,你能告诉我关于雪姬和迟震的事,呃,或者说月氏和尉迟一族的事吗?”
水镜月嘴上这么说,却是在心中吐了吐舌头——昨晚的事,他分明就已经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这么想知道?”若华神色有些复杂,想了想,道:“也没什么不可说的,不过是尘封已久的往事,很无聊的。”
水镜月咬着米糕,露齿一笑,“没关系,我不嫌弃,权当下饭了。”
水镜月知道雪姬是十五年前被灭族的月氏国的公主,但这并不是水镜月对雪姬感兴趣的缘由。她之所以想知道关于雪姬的事,是因为,她在月之城——那座堆满玉石的黄金城——看到了一座玉石雕像——一个女子的雕像,跟雪姬十分相像。
雪姬,或者说月氏皇族,跟她在月之城的幻境中看到的那个故事,有什么关系?跟那个黄金城有什么关系?
而迟震父子,到底是不是尉迟一族的后人?迟杨为什么能找到月之城的地点?
尉迟一族跟月氏,又有什么关系?
而这一切,又跟眼前这个黑衣红眸的男子有什么关联?
他设了这么大一个局,将西域王室和西域江湖都玩弄于股掌,将中原武林、云国、吐蕃都引入这个局,还费尽心思把她从中原引来,千方百计的让她开启魔王之眼,就是为了让她去一趟死亡之海,找到传说中的月之城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