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关系,我让你三子,嗯?要不然五子?”黑衣人俯身,手中的棋子在她眼前晃了晃,“阿月若是赢了,我帮你实现一个愿望,如何?”
水镜月的眼睛闪了闪,却仍旧谨慎的问道:“若是我输了呢?”
黑衣人支着下巴看她,似乎有些委屈,“阿月竟也如此防备着我吗?要不然,你若输了,便留下来陪我一日,如何?”
水镜月想了想,点头,“好。”
黑衣人笑了,一边收拾着桌上的棋子,一边道:“看来今天是个好日子。阿月,这么多年,你还是第一次对我说出一个‘好’字。”
水镜月将白子捡回棋盒,对黑衣人做了个“请”的姿态,“巫谷主,阿月能问你几个问题吗?”
黑衣人落子,眼睛却未看棋盘,对她微微挑了挑眉,道:“你若叫我一声‘师父’,说不定我会回答。”
水镜月执棋子的手微顿,落子,笑得有些僵硬,问道:“巫谷主,我的朋友是不是在你手上?”
黑衣人似乎有些不满,拈着棋子皱了皱眉,却仍旧坦然点头,回答了她的问题,“那日,你落入流沙坑,我找不到你,自然只能抓了他们来。”他说着“砰”地一声落子,含笑道:“他们若是快死了,你就算是到了地狱门口,也会回来救他们的。”
水镜月的手顿了顿,良久,落子,“多谢。”
黑衣人似乎怔了怔,不敢相信一般睁大了眼睛,眼中的红色光芒盛了几分,“你说什么?”
水镜月抬头,对他笑了笑,又说了一次,“多谢。阿月以前不懂事,做了许多让巫谷主生气的事,阿月很抱歉。”
黑衣人的神情有些复杂,最初的喜悦消失了,苦笑一下,将手中的棋子扔了,“你赢了。”
他说着起身,居高临下的看着她,神情却有些颓然,“虽然我知道,你来这里是为了他们,说那番话也是为了他们,可是,听到那一声‘多谢’,我的确高兴了一下……呵,阿月,你想要什么,只要开口,我什么时候拒绝过?何必说些口是心非的话?我不喜欢听。”
水镜月手中下意识的转着一颗白子,仰头看他,认真道:“我没有骗你。我承认,今夜我去雪牢,是想救出我的朋友。可是,我也是真的,非常感谢你。即便你没有抓他们,即便我没有看到城门口的告示,我也会来白龙城找你。”
黑衣人挑了挑嘴角,道:“是啊。你猜到巫谷主就是什罗教教主,为了巫医谷的那群恶鬼,你可不得来这里吗?阿月,在你心里,我是不是连巫医谷的虫子都不如?”
水镜月低了头,指间的白子将手指压得生疼,但她却仍旧不断的加重着力道……
黑衣人突然笑了一下,笑得有些悲凉,俯身抱住她,一只手轻轻拍着她的后背,一只手不着痕迹的将那颗棋子取出,道:“别伤害自己,我会心疼的。”
水镜月微怔,身体不由僵了僵——
“别伤害自己,我会心疼的。”
五年前,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她觉得他笑得很虚假,动作很做作。
可如今,她却觉得有些心疼——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或许是真心的呢?
这个世界上,笑里藏刀的对她的人那么多,伤害她的人那么多,她都原谅了。可为何,这个一直以来都在帮助她,救过她的命的人,她却总是一再将他拒之千里之外呢?
黑衣人感觉到她的抗拒,放开了她,叹了一口气,转身,道:“两个愿望,你想要什么?”
第一百八十一章 狼神
五年前,水镜月被苍烬逼至绝路,纵身跳入湍急的交河。她的水性不错,但身上伤得太重,到底在水中晕了过去。
等她醒来的时候,第一眼便见到一双笑吟吟的眼睛。那眼睛幽黑深沉,似是浮着一层淡淡的红光。她原本以为那是篝火的缘故,后来才知道那是他眼睛原本的颜色。他生气的时候,发怒的时候,那双眼睛的红色就更加明显。
她偏头,看到篝火对面熟悉的衣衫,才发现自己一丝不挂的躺在一块岩石上,脸上的那方黒巾也不见了踪迹,身上只盖了件黑色的长袍,应该还是眼前这红眼睛的。
她正想道谢,却突然感觉身体有些异样,似乎什么虫子在胸口爬,还有些疼。她正准备伸手将那虫子抓下来之时,被那红眼睛按住的身体,动弹不得。
红眼睛道:“别动。你在水中被毒虫咬了,那小东西正在帮你吸出毒血。”
水镜月有种不好的预感,木木的问道:“小东西?”
红眼睛咧嘴一笑,“蚂蟥,唔,还是非常罕见的旱蚂蟥。”
蚂蟥?就是水蛭了。水镜月感觉脑子里“轰”地一下炸开了锅,反应过来之后,猛地一下起身,却是没能坐起来,“砰”地一声撞到红眼睛的脑门就又倒了下去。她的双手还被红眼睛按在身体两侧,怎么都无法挣脱,只能可劲儿挣扎着大叫起来:“放开我!把那东西给我拿下去!”
红眼睛见她这反应,似乎很欢乐,一双眼睛弯的跟天边的月牙似的,“小丫头,你这样子,被人看见了,还以为我要对你做什么不可说的事呢。”
水镜月感觉浑身不自在,压根没注意他说的什么。她的手没法动,抬腿就往红眼睛的胸口踢了过去。许是惊吓过度,她这一脚力道非常,竟将红眼睛踢得栽了个跟头。
她立马趁机披着袍子跳起来,一把抓了那只旱蚂蟥,直接给扔进一旁的篝火里,完了一边往河边跑一边回头警告道:“不许跟过来!”
红眼睛看着那旱蚂蟥在火中炸的滋溜溜的响,嘴角挑起几分,偏偏就跟了过去。
水镜月将长袍脱了,直接跳河水里,可劲儿的搓自己的胸口,搓掉一层皮了都不罢手。
红眼睛蹲在岸边盯着她的后脑勺看,问道:“小丫头,要不要大哥哥下去帮你?”
水镜月回头,正了正神色,正儿八经的问道:“敢问阁下是何人?”
那人冷着一张脸,俯身对她龇了龇牙,道:“我是这大漠中的狼神,专吃小丫头的脑髓。”
水镜月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哈哈大笑起来,笑得猛咳嗽,又滴下几滴泪来,“狼神?我还以为是地狱的恶鬼呢。”
她止了笑声,也洗够了,转过身来,又问道:“狼神也是有名字的吧,你叫什么?”
那人伸出食指轻挑她下巴,道:“狼神的名字,岂是随随便便告诉你们这些凡夫俗子的?不过,我看你很顺眼,你若是跟我回我的洞府,做我的压寨夫人,我会考虑考虑告诉你我的名字。”
水镜月断然拒绝道:“那还是算了,我还是叫你狼神大人吧。狼神大人,现在能麻烦您老转过身去吗?”
红眼睛瞄了瞄水下的光景,撇了撇嘴,“早看光了,有什么好避讳的?”他这么说着,倒也真的转过身去了。
水镜月快速的上岸,披了袍子,道:“狼神大人,小女子阿月,救命之恩,来日结草衔环,定当报答。”
那人似乎很不满,转过身来,捏着她的下巴,凑近了些,道:“要不然你现在就报答?以身相许如何?我长这么帅,又救了你的性命,做的压寨夫人你不会吃亏的。”
水镜月转着眼珠子上上下下的打量他,似乎颇嫌弃,道:“狼神大人哪里都好,就是年龄大了点,当我爹都足够了吧?”
那人皱眉,眼睛微微眯了眯,眼睛将水镜月从头看到脚,挑着嘴角笑了,道:“小丫头,你全身上下都被我看了个遍,不嫁给我,你还能嫁谁?你该庆幸我是个负责人的好男人。”
他的目光略大胆,水镜月不由的紧了紧身上的袍子,嘴上却是仍旧不饶人,道:“不劳阁下操心,小女子日后即便是嫁不出去,也不会赖着让阁下负责的。”
那人突然笑了,伸手揽过她的肩,将下巴搁在她的肩头,低声道:“你刚刚睡着的时候,我封了你的内力,你现在手无缚鸡之力,若是我用强的,你待如何?”
水镜月一怔,正准备运气,便被他抓住手腕,道:“强行运行真气,可是会……”
“噗——”他话音还未落,水镜月一口鲜血便吐了出来。她伸手擦了擦嘴角的血迹,偏头对他笑了笑,道:“抱歉,弄脏你的袍子了。”
他狠狠地瞪了她一眼,扔下她,转身走了,坐到篝火边,拿起烤的半熟的兔子,接着烤,一边道:“我不是什么狼神。我是巫医谷的谷主,西域中人都称我一声谷主。之前,我经过交河,见到什罗教的大巫师带人追杀你,你跳河逃生。什罗教的大巫师一向心系苍生,乃大善之人,手上从不沾血腥。我只是很好奇,被他追杀的人到底是何方神圣。”
水镜月在听到他是巫医谷谷主之时,眼神就有些复杂,都没有注意到他这一番解释是为何。她沉默了半晌,才道:“我也不是什么神圣,不过一个平常小丫头而已。苍烬想杀我,或许只是觉得,杀了我是一件功德。”
那人听了她这话之后轻笑了一声,道:“呵,苍烬?什罗教大巫师的名字,可不是随便一个平常小丫头就能知晓的。阿月,你果然很特别。”他说最后一句的时候,深深的看了水镜月一眼,似乎在说——你很适合做我的压寨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