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镜月却是在刚收回脚尖的同时,仰面就是一刀拍着玉关情坐下的马腿上,轻笑一声,道:“英雄救美也先颠颠自己的斤两。”
就在玉关情坐下的马儿惊叫着下落之时,他偏头就见那巨兽般的漩涡到了水镜月身后!他睁大了眼睛,大叫一声:“阿月!小心……”
那一声“小心”还未落地,就被脚底的黑洞吞没。
阿离用尽全力往那快被风沙淹没的洞口跃过去,却被风沙扯着身体后退,撕裂一般的疼痛。它预感到身后的危险,一口气不敢放松,终究是没叫出声。
夹着砂砾的狂风打在背上,仿若无数细小的刀片切割一般,水镜月趴在阿离的背上,紧紧搂着它的脖子,一边安慰道:“阿离,别怕。”
她话音刚落,脚下的沙地突然塌陷,阿离一个猝不及防便掉落下去。水镜月微微抬眼,看着从头顶飞掠而过的黑色漩涡,无声的笑了,从阿离背上跃下,双手抱着它的脖子,缓缓落地——
“得救了。”水镜月伸手拍了拍喘着粗气的阿离的脑袋,“干得不错!”
光线在头顶消失,地洞里顿时一片黑暗。
玉关情吹了根火折子,点了根蜡烛放在墙角,仰头,附和道:“的确,干得不错!这功夫还真好使。”
水镜月听言,抬头,就见头顶沙地塌陷的洞口已被黄沙掩盖,但在那层黄沙之下,却是厚厚的冰层,晶莹剔透之中还裹着朦胧如烟雾般的薄沙。
长庚道:“等风沙过后,将冰层打碎,便能出去了。”
水镜月偏头看他,问道:“这地儿哪来的那么多水?”
玉关情不明所以,不知道她这个问题是什么意思。
长庚却是明白的。他的内力虽是极寒内力,但不管凝结成冰还是化为飞雪,都是需要水做媒介的。通常情况下,空气中都含有的水分,人和各种动物、植物也都含有大量的水分,所以,他用这招很方便。
但在沙漠中不一样,这里的空气干燥,地下五十丈都不一定能挖到水。所以,他的极寒内力的威力大打折扣。
在没有水,或者水分缺少的情况下,也不是不能凝结出冰块,只是……那时,用的会是自己身体里的水分。
长庚看着水镜月眉间淡淡的褶皱,微微笑了笑,伸手指了指一旁散落的牛皮袋——那些用来存贮冰块的,是大漠中的旅客常用的储水方式。
水镜月明了,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
一件披风落在肩头,水镜月回头,就见阿杰正站在自己身后,神情有些不自在。
水镜月有些莫名,问道:“怎么了?”
阿杰低头,摸了摸鼻子,道:“师父背后的衣服都破了。”
水镜月恍然,赶紧去检查阿离身上的伤口,拿出麒麟血来给它上药。
玉关情伸手去抢她手中的墨玉盒子,拧眉道:“阿月,你先管管自己行不?能不能别老让人这么操心?”
水镜月蹲在地上,仰头看他,伸手道:“我没事,把药给我。”
玉关情绕到她身后,伸手去掀她的斗篷,“让我看看。”
水镜月一个转身坐在地上,抬脚就踢了过去,鞋底踩在他胸口,瞪眼道:“都说了没事!你再作怪试试?”
玉关情忍气道:“这个时候有什么好顾忌的?以前也没见你这么多讲究。行行行,让阿杰给你看看,总行了吧?”
阿杰的脸色还有些红,挠着脑袋道:“师父没受伤。”
“嗯?”玉关情有些不信,以为自己听错了,“阿离都伤成这样了,她那后背不得跟在刀刃上滚过似的?”
阿杰继续挠脑袋,撇过头去,不敢看水镜月,“阿杰亲眼看到的,师父的后背一片雪白,白玉似的,光溜……唔!”
“臭小子!”水镜月抬手捡了颗石子扔过去,恶狠狠的瞪他,“你再说一句试试?信不信我把你那对眼珠子剜出来?”
说着又瞪了一眼一旁掩着嘴偷笑的长庚,道:“上梁不正下梁歪!”
第一百五十九章 夜谈
地洞的两边都是黑乎乎的甬道,看来是个地道,不知道通往什么地方。玉关情见水镜月一脸好奇,特地警告她就呆在这里,哪都不许去。
地道里有不少树枝,看样子是随流沙一起掉下来的。众人捡了柴火,生了一堆火,准备睡一觉,等风暴过了再赶路。
水镜月叫过阿杰,问道:“冥阴送你的那只虫子呢?”
阿杰抬眼,警惕的看着她,“师父是说小沙?怎么了?小沙很乖的。”
水镜月抬手拍他,道:“急什么?拿出来。”
阿杰从荷包里拿出一个木盒子,抱在怀里捂得紧紧的,抬眼看水镜月,“师父,说好了,不许伤害它。”
水镜月双手抱胸,斜眼看他,略嫌弃,“放心,为师绝对不碰它。它听你的话不?”
阿杰点头,“听的。”
水镜月点头,“那就好。把它放出来,埋进沙子里。”
阿杰有些不解,“为什么?”
水镜月道:“沙虫也算是沙漠之王。这只沙虫可是冥阴的宝贝,绝对是沙虫之王,有它在,沙漠里其他魑魅魍魉都不会靠近。”
阿杰挠着脑袋点头,笑嘻嘻的看水镜月,“师父,你其实挺喜欢小沙的么。”
水镜月抬手,作势要打他,“赶紧的!埋好了就去睡觉!”
阿杰吐了吐舌头,赶紧抱着沙虫宝宝溜了。
迟震不会武,这些日子赶路实在累坏了,没一会儿就睡着了。没一会儿,阿杰也在他身旁睡着了。玉关情、长庚、水镜月三人轮流守夜。
水镜月靠在墙角,闭上眼睛眯了一会儿,脑子里却一直都静不下来,睡不着了。
她起身,坐到玉关情身旁,道:“我睡不着,替你守一会儿,你先去睡吧。”
玉关情支着下巴,偏头看她,“有心事?”
水镜月拿着根树枝拨弄柴火,漫不经心回道:“有心事的是你吧。”
玉关情将下巴搁在膝盖上,看着摇晃的篝火,道:“你猜到了?”
水镜月耸了耸肩,“我什么都不知道。”
玉关情神色微黯,道:“我躲了十年,逃了十年,却终究躲不过宿命,逃不出这世道。”
“玉关情。”水镜月将手中的树枝扔进火堆,长刀横在膝盖上,偏头看他,“即便有一天,你站在我的对立面,我手中的刀,也绝不会指向你。”
玉关情笑了一下,“如果我杀了你重视的人呢?比如……”他微微顿了一下,偏头看向不远处的白衣,“长庚。”
水镜月瞪了他一眼,“正经不过三句话。”
“恼羞成怒了?”玉关情笑着凑过来,在她耳边低声问道,“阿月,你喜欢长庚?”
水镜月握着长刀,抬脚就踢了过去,“赶紧去睡你的。”
玉关情受了她一脚,也不生气,打着呵欠起身,“阿月,你耳朵红了哦。”
篝火并不很旺盛,只刚好不会熄灭而已。
水镜月盘着腿,手中转着那颗“月之城”,眼睛盯着眼前摇曳的火光,思绪却是不知飘向了何方……
“很漂亮,是不是?”迟震不知什么时候醒了,起身坐到了水镜月对面。他见水镜月似乎有些不解,伸手指了指她手中的那颗玉,“月之城。”
水镜月伸手将手中的玉递了过去,问道:“要看看吗?”
迟震苦笑了一下,摇头,“不了。”顿了会儿,又道:“再怎么看,我也看不出里面暗藏的玄机。”
水镜月问道:“你是不是觉得,你不是你父亲的亲生儿子?”
迟震没有出声,黯然的神色却已经说明了一切。
其实也难怪他会这么想。迟杨告诉他说,只有尉迟一族的后人才能看到藏在“月之城”中的那幅地图。迟杨看到了,但迟震却看不到。所以,迟杨是尉迟一族的后裔,而迟震却不是吗?
水镜月添了两根柴火,将火弄亮了些,道:“你觉得,你父亲待你如何?”
迟震想了会儿,嘴角不自觉露出一丝微笑,“我娘在我很小的时候就过世了,是我爹一手把我带大的。不管叔伯们怎么劝,他都坚持不再娶。我十三岁开始,他便带着我走南闯北,不管多危险的地方,他都带我一起去。但若是真的遇到危险,他一定是挡在我身前的那个……”
他说着顿了顿,擦了擦眼泪,继续道:“他从未说一句爱我,却一直让我觉得,自己是被爱着的……是我不孝……”
他抬眼看水镜月,“月姑娘,我不知道我爹想要做什么,但是,他是个好人,求你,一定要救他。”
水镜月点了点头,问道:“等这件事过后,你准备做什么?”
迟震笑了笑,道:“其实,我一直有个梦想。我想娶个孝顺温婉的女子,生一双儿女。我们一起孝敬我爹,让他老人家好好休息,享受天伦之乐。我们可以养一群牛羊,在草原上放牧,从天山之南走到天山以北。还有卢爷爷,把他接来……”
他说到这里,突然禁了声,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脑袋。
水镜月失笑,问道:“你喜欢雪姬?想要娶她?”
迟震的脸有些红,道:“小时候,我爹外出做生意,托邻里的叔伯阿姨照顾我。当时,雪姬也跟我一样,一个人被寄放在邻居家里。或许是因为相似的经历,我跟她很亲近……我很想保护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