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长公主的一张脸几乎已经面目全非,像是被泡在热锅里煮了一遭,原本姣好的面皮顷刻间变成了魔鬼,颜卿连滚带爬的退后,吓得说不出话来。
原来那药粉是带了腐蚀性的,可以灼人肌肤,食人肉骨,可以在瞬间就毁了一个人。
长公主连一声惊叫都没能发出来,并非不疼,而是那一瞬间的震惊跟恐慌盖过了所有的感知,人在极度茫然恐惧的时候会不知所措,大概在她心里,失去容貌的惊恐大过一切。
她什么都没有了,权利,容貌,都被秦白渊一样样拿走,这种念头不停的在她心里回旋,成了眼下唯一的意识,她想她可能还是死了的好。
可是为什么她不甘心呢,即便这样了她还是不甘心,她想拉着他们一起死。
然而现实的情况就是,她杀不了任何人,秦白渊也不让她死,他剥夺了她所有的权利,包括生死。
这场杀戮一直持续到天黑,长公主府中没有一个活口,除了她自己,还有被特令带走了的颜卿。
叶长安被秦将军抱回家,受了伤的薛常跟文子欺也被救了下来,还有陌遥跟宋小公子,一并都在将军府。
秦未怕她耗神,故而不大想告诉她太多,只说大家都还好,然而他媳妇天生的操心命,不问清楚了不罢休。
“秦将军你别骗我啊,为什么不见他们那,宋小公子怎么样了,我能看看吗?”
“你不知道自己现在什么情况吗?”秦未瞪她一眼,想了想有些心疼,又放缓了眼神,“你现在需要静养,大家怎么好意思来打搅你,再说都受了伤,总要容人家养伤吧,除了陌遥伤的重了些,大家都还能说会唱,济安也没事,陌遥把他保护的很好,就是受了惊吓,阿玥已经哄着他睡下了。”
叶长安将信将疑,然而眼下身体不允许,只好妥协,“我感觉我可能会疯啊秦将军,我要躺到什么时候才能出门那!”
秦未知道她受不得约束,只好温言安抚,“没多久,最多十天半月的就让你下地出门,郎中不是说了吗,咱们的娃娃好容易才保住,再不小心些如何使得,等胎坐稳了就好了,别担心,我会在家里陪你。”
“唉……”叶长安叹了口气,有个小家伙在肚子里,她站也不是坐也不是,躺着还怕窝着他,简直不知所措,恨不得现在就把他生出来,然后出去找人打一架才舒坦。
秦未见她坐立不安,索性脱了外衣,然后把她抱在怀里温言安抚,哄娃娃似的哄她入睡,还要避开她受伤的地方。说来他从来不会这样小心翼翼,以前捏人家伤口的事经常干,但忽然间就无师自通的学会了温柔,手里好像捧着一块豆腐,就怕给碰碎了。
叶长安喝过了药,再加上劳心劳力,其实早就累了,秦未不过抱了一会,她就迷迷糊糊睡去,等她彻底睡熟了,秦未才小心翼翼的把她放平,然后在她额头落了一个吻,依依不舍的披上外衣出了屋子。
外头远没有他说的那样平顺,城内的尸体还在清理,受伤的诸位并没有能说会唱的精力,几乎都是被抬回来的。
贺添来跟他汇报公主府的情况,“将军,都处理好了,长公主她,毁了容,我已经派人看管起来,也请了御医去瞧。”
贺添对长公主的下场感触最深,他亲眼见证过长公主的风采,那从来都是个目无尘下的女人,然而朝夕间就成了最卑微的那粒尘埃,别人多看她一眼都要鼓起好大的勇气。
可见富贵,权势,都是不能长久之物,就如同他自己,如同文子欺,还有应桐,他们都曾是人上人,占尽了洛阳城的风流,谁又料到会有这样天翻地覆的一天呢。
秦未面无表情的应了一声,对长公主的遭遇完全无动于衷,因为这是他一手策划的,他认为这是她该得的,甚至还远远不够。
他答应过要给他媳妇出这口气,不过毁了一张脸皮而已,不敌吕二口那一刀的万分之一,更不敌她算计他媳妇的万分之一。
“找最好的御医,用最好的药,让她好生养伤,再派周全的人伺候好了,大周朝还离不得她,如何能轻易让她死了。”
贺添心里一抖,顿时觉得毛骨悚然,忽然就明白了洛阳城那些个世家为什么会有那样的下场,人造多大孽就要受多大的恶果,秦将军就如同他们命运的判官,一分一毫都记在生死簿上,业障还不清,连死的权利都没有。
“我知道了将军。”
秦未转而去看望正在被救治的薛常跟文子欺,两人受伤都不轻,尤其是薛常,原本废了的那条腿又被人一刀砍下,情况非常不好。
屋子里没人言语,只有孙郎中一个人忙碌的身影,不时掺杂着难耐的抽气声,秦未只看一眼就沉下了脸,心里好像打翻了五味瓶,十分的不是滋味。
然而紧接着,徐应桐着急忙慌打外头跑进来,惊慌失措的喊道:“陌遥,陌遥她不好了,孙郎中你快去瞧瞧吧!”
一直一言不发的文子欺忽然就怔住了,犹如被施了定魂术,竟是一动也不能动。
正文 173生无常
这一宿注定是一场接一场的不平静,除了安然熟睡的叶长安之外,所有人都紧绷着精神,忍受着疼痛,替自己或者替他人。
孙郎中正在给薛常进行最后的缝合,紧绷的心弦丝毫不能松动,而陌遥那边也需要他,可谁也不忍心说一句你先给谁瞧的话。
秦未皱着眉头,一时也没了主意,他杀人在行,乱七八糟的治伤也在行,唯独不能救命,尤其不能救与旁人息息相关的人命。
“你还要愣怔到什么时候。”秦未看着木偶一样的文子欺,“不看一眼吗?”
话里潜在的意思让文子欺有了些许意识,是最后一面吗,也许是的,一旦有了这种念头,那些害人害己的误会,迟疑,仇恨,似乎都能暂时抛到脑后,他跌跌撞撞的站起来,生怕晚一步就会后悔似的,用一个伤残人士所能达到的最快速度冲了出去。
百忙之中的孙郎中说了一句,“将军,给她先吃一颗保命丸,您应该认得,我随后就到,别让那个傻子做什么不理智的事。”
秦未闻言精神一振,忙去他药匣子里找了药,拿上就跑了出去,救命就是争分夺秒的事,迟一步就会留下遗憾。
秦将军的脚步不知快了文子欺那个残障多少,赶在他前面给陌遥吃下了药,药是吃了,但人仍旧没什么反应。
陌遥可谓遍体鳞伤,尤其后背处,任谁看一眼都要倒吸口凉气,她甚至没办法平躺,只能半倚在床上,处理过的伤口依然会渗血,床褥上都沾满了血。
文子欺怀疑她身上的血有一多半都流了出来,这是身上戳了个窟窿吗,怎么会流这么多血呢?
他站在床前不知所措,因为自己受伤也被五花大绑着,所以站姿十分奇怪,他对着秦将军问了一句很脑缺的话,“不是吃了灵丹妙药吗,她怎么还不醒?”
秦未脑仁一抽,想回一句去你的灵丹妙药,若不是看他这德行可怜,他很想抽他。
“能说点什么就趁早说吧。”
扔下这么句话,秦未转身出去,还把所有人都带出去,硬生生给某人制造了一场生离死别的狗血戏码,当然可能是狗血,也可能歪打正着,因为依着他的经验来看,陌遥的情况确实不太好。
文子欺因为秦将军这句话导致站立不稳,直接跪坐在床前,被迫面对着陌遥因为受伤失血而变得愈发苍白没有人气的脸,这曾是他垂涎好几尺的脸,做梦梦见都会笑醒,甚至不敢正眼瞧。
后来恨起来的时候,不敢瞧变做不想看,看见也想刮花了,唯独没想到当他可以无所顾忌的端详这张脸的时候,他却不知所措起来。
因为她实在太脆弱,好像随时都会羽化,文子欺就这样盯看着,从开始的无措到后知后觉的有了些许后悔,再然后就是气愤,气愤让他癫狂。
“你有本事别死啊,你不是要赖着我的吗,老子还没允许你死那!”文子欺好像瞬间进入角色的戏子,情绪一下就到了极致,“把我骗了个团团转之后就拍屁股走人了,要点脸负点责行吗?那天晚上是谁说无论如何都会陪着我的,说完就算的是吧,嫖客都没有你忘性大!”
“反正你等着吧李陌遥,你今日要是死了,我上天入地都饶不了你,先把你的脸刮花,然后摆在菜市口让人踩,你不是喜欢被人仰慕吗,现在就让人仰慕个够,不用谢!”
文子欺满腹的怨气无处发泄,挥之不去的血腥气让他无比狂躁,他想跟人打一架,打嘴架也无所谓,别让他一个人傻子似的自言自语就行。
于是猛的掀起了陌遥身上的被子,想要强行把她拖起来,反正她也快死了,闭着眼死不如站起来死,能跟他吵一架就更好了。
然而当他看见陌遥身上的伤时,身上的力气一下就被抽走,自己栽了一下不算,还连累人家陌遥又摔在床上。
“你就是该啊李陌遥。”文子欺有气无力的趴在床边,“平时看着挺聪明的人,怎么净干蠢事那,你有什么事不能找我找秦将军,非要跟那个女人纠缠不清,这下好了吧,把自己搭进去了吧,你怎么就是吃亏不长记性那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