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周帝眼角猝然显出的惊讶神采,岑风收敛神色,眼中厉芒闪烁。
“臣猜这个人,一定是想借太子身世一事动摇民心,使我大周国本受挫,最后,好趁虚而入。”
第四百五十章 时过境迁
在御书房与岑风议完事之后,周帝的心情很是复杂繁乱,本想回承华殿小息片刻,可龙驾刚出御书房,他却突然心生一念想要四处走走,于是便吩咐身旁的宦官改了道。
对于这场谣言风波,他一心惦记于皇家的声誉和自己这个帝王的千古名声,一时间被痛恨造谣者的怒意蒙蔽了双眼,没有像岑风那样思虑周全,思考长远。
况且除此之外,在周帝从不袒露的内心深处,也同样相信“无风不起浪”这句话。
即使在心里一再劝慰自己太子的身世绝无可疑,这凭空造谣的一切都是无稽之谈。
可每当他独自一人静下心时,那些关于此事,有意被他所藏起的疑虑,却总会像一根根细长的针,密密麻麻地扎在他的心头。
虽然并无什么特别强烈的感觉,却让人无法忽视。
加上岑风方才又将谣言一事与南楚扯上关系,更是让周帝震惊之余,感到了一阵深深的焦虑。虽然因为官银旧案一事对太子大失所望,但他既然还身在这个万众瞩目的储位之上,那就是大周江山未来的继承人。
可常言道,有些话一旦说的人多了,假的也就成了真的。
如果这场谣言愈演愈烈,太子的身世就会遭到万民质疑,使他们难以信服。即使将来继承大统,也会受人非议,留人话柄,甚至还会惹得后世诟病。
反之,就算周帝最后真的下定决心废除太子,可一旦储位动摇,必然会使得朝局动荡,国本受挫,对整个大周江山而言都是一个祸端。
且这样一来,那些早就对大周虎视眈眈的各路权力都会闻风而动,意图趁虚而入。
而这其中最该防范的,就是表面上和善友好,百依百顺,实则早就野心勃勃的南楚。
这也是为何,周帝却还是没有力排众议,不去理会赵信之所求,坚决废除太子的原因。
如果真如岑风所言,是那批楚人在背后谋划了这一切,正说明他们已经开始不安现状,蠢蠢欲动。
这场流言之风恐怕只是一个小小的开始,往后可能还有近一步行动。
倘若不能及时控制谣言,压制住这股暗流,在趁其尚未演变成滔天巨浪时斩断后路,对大周而言必然会是个巨大的威胁。
因此,此时的周帝不再像之前那样怀着一腔怒火,执着于于去寻找和严惩造谣者。
他很快就意识到,想要让这场谣言最快烟消云散,让众人以信服的办法,就是证明他和太子的血亲关系。
只有见招拆招,让敌人出师不利,无功而返,他才能留出更多的时间去部署下一步。
“陛下,咱们还是不要往前面走了吧?”
正当周帝缓步向前,面色肃然地陷入一番沉思之时,耳边却突然响起了贴身宦官伍良的声音。“嗯?怎么了?”
周帝闻言微微一愣,从纷繁的思绪中回过神来,抬头望了一眼前方宽阔幽长,空无一人的甬道,停下了有些疲惫的脚步。
凝视片刻,只见他神情感慨地收紧眉宇,眼中蒸腾起一片朦胧的氤氲,掩盖住了即将溢出眼眶的伤感之色。
继而用一种沧桑的语气道出一句:“这前面,是兰妃的紫宸宫吧?”
“回陛下,正是。”
伍良神情有些不自然地应了一声,很是在意地侧目看了一眼周帝脸上此刻的表情,生怕勾起那段痛心疾首的过往,惹得自己的主子再度为之感伤。
兰妃程氏和尚在幼年的安王高瑜当初在紫宸宫死得那样蹊跷可怖,着实是一道晴天霹雳,让周帝痛彻心扉之余,更是一连数日都夜不能寐,后来甚至还大病了一场。
加之真凶至今逍遥法外,真相成谜,即使已经过去二十载的光阴,可这件事却依旧是他心
就像是一根锋利的倒刺,再也无法轻易从心头拔出。
所有关于兰妃的一切,在这宫中人人也皆是避而不谈,三缄其口
当然,这其中除了畏惧周帝
也是出于对未知事物的敬畏与恐惧。
“一转眼,那件事都已经过去快二十年了,朕也老了。”
周帝容色凝重地深吸了一口气,望着不远处紫宸宫翘立的飞檐,眸色突然变得无比深重。
“朕也很久没有来这里了,去前面走走吧。”
“陛下......”
“走吧。”
周帝没有去在意伍良满目的为难和担忧,率先迈开步子向前走去。
第四百五十一章 久违之客
广陵宫内,随着周帝龙驾到来的声音响起,惊扰了原本各怀心事的三人。
尤其是正在低头饮茶的慧妃,在听到周帝猝然到来之后,捧着茶盏的手微微一怔,恍惚间,似乎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慧妃个性温和柔善,与世无争,虽然身处在这暗流汹涌的皇宫之中,却从不会像后宫中其他妃嫔那样,为了争宠而不择手段,勾心斗角。
久而久之,她也逐渐被周帝所淡忘而失宠,更是被皇后等得宠的妃嫔压制欺凌。
最后,甚至要被迫于自己的亲生儿子骨肉分离,眼睁睁看着他被送入敌国为质。
但慧妃表面上虽给人一种楚楚可怜的柔弱之态,却并非是个逆来顺受的软弱之人。
相反,即使受尽冷遇,经历与亲子分别的撕心之痛,骨子里却仍旧坚韧顽强,忍辱负重,从不自暴自弃,更不会轻易向现实屈服。
而高珩也正是自小受这位母亲的影响,才没能被沉重的苦难所击倒,反而披襟斩棘,越挫越勇,最终得以逆天改命。
后来,直到高珩成年后大败西晋,屡建功勋,得到周帝赏识晋封王爵,慧妃才跟着晋升妃位,在宫中占得一席之地。
但说到与周帝的照面,却不是在大小的庆典上,就是皇室成员的各种聚会上,甚至连话都说不上一句,永远都只是默默无闻地立在人群中。
这座与世无争的广陵宫,她已经不记得,周帝有多久未曾来过了。
虽然时至今日,在慧妃的内心深处,仍旧对周帝当年对自己母子二人的绝情而心存芥蒂。
但说到底,这世上能做到心如止水的女人太少了。
尤其是这气象万千的后宫之中,即使慧妃早已看透这宫中的尔虞我诈和人情冷漠,也早已习惯不得恩宠的日子。
可在她内心深处,又岂会不期盼能够得到丈夫的怜惜和宠爱?
哪怕只是一句温暖人心的关切之语也好。
而程金枝突然听闻周帝前来,心中一慌,一时间手忙脚乱得不知如何是好。
对于失忆的她而言,见到身为执掌江山的当今圣上,今日可是头一回!
“那个...我还是到里头躲躲吧,见皇帝这种事,我害怕,也不知道说什么。”
程金枝有些紧张地扯了扯高珩的衣袖,眼神正在快速寻找殿内可以让她躲藏的地方。
然而还未等高珩答话,周帝就已经神色平和地缓步跨入殿中。
程金枝眉间一跳,无奈之下只能跟着高珩和慧妃一同毕恭毕敬地躬身行礼,听到周帝浑厚有力的声音,稍稍抬头瞟了他一眼。
在匆匆瞥过周帝威严肃穆的面相之后,心里不由觉得更加紧张。
“真是巧了,原来今日珩儿和金枝也在啊。”
周帝的语气很是亲切善意,他将目光落在二人身上,眼中少了一分帝王之威的肃然,多了一分看待亲人的柔和。
“回父皇,自金枝昏迷以来,母妃一直日夜牵挂,夜不能寐。如今金枝大病初愈,便带她来宫里走走,也好让母妃暂且放心。”
高珩闻言神色平静地出言回答,对于周帝的到来,表面上虽然波澜不惊,心里却也多少感到了几分意外。
而在看到慧妃眉宇间那淡淡的欣喜之色后,心里更是翻滚上来一阵黯然的惆怅之感。
他很清楚,虽然慧妃从未出言怨责过周帝,在他面前更是对周帝的恩宠和冷落皆毫不在意,可每每夜深人静之时,却也时时在这座冰冷的宫殿之中,时时与孤独寂寞为伴。
“金枝,自你虎口脱险卧病在床之后,朕虽然一直挂心你的病情,却一直没有去看望你。不过今日看来,你气色不错,想来身子恢复得显有成效。朕早就说过,你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平安无事的。”
周帝笑吟吟地看着程金枝,无论是神态还是言辞间,皆流露出一个长辈对于晚辈的关切之意,让程金枝听来觉得很是亲和,心中的紧张感也随之散去了大半。
“是…这都是因为借了陛下吉言。”
然而面对周帝这番关心之言,程金枝却不知该如何回答,沉吟片刻,只能语气生硬地吐出了几个字,下意识地瞄了身旁的高珩一眼。
见程金枝这副简直和从前判若两人的样子,周帝有些诧异地眯起双眼,只以为是她久病初愈,意识尚未完全恢复,忍不住打趣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