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到底能否把已经踏进棺材的半只脚给收回来,可谓是成败在此一举。
虽然高珩没有当着众人的面表现出来,可心里却不可避免地涌起了一阵紧张之感。
由于玉石的坚韧度并非坚不可摧,加之高珩是惜物之人,面对如此珍稀的传世美玉,也不想对其大肆破坏,只嘱咐贺荃撷取足够入药的部分即刻,千万小心下手。
幸好程金枝所需要服食的量很是细微,对整块玉石不会造成太大的破坏和影响。
否则,玉引山庄的人若是知道这块绝世宝玉就这样硬生生被人砍出一个缺口,或是凿出一个坑,每个人心口上滴的血恐怕都能汇聚成河。
而这件“骇人听闻”的盗玉毁玉事件,更能被列入近年来“江湖十大惨案”之首。
经过几道较为繁复的工序,在天亮之时,贺荃终于得以将玉石的粉末研磨完成并顺利入药,在一种莫名的紧张凝重气氛的笼罩之下,小心翼翼地送到了高珩的手中。
而这一次,一直自认无颜面对程金枝的顾寒清也亲自来到王府等候。
一心希望程金枝在服完药之后,睁开眼睛之后,能够第一个看到自己。
当然,与高珩一样,对于程金枝此次能否顺利醒来,他心中也是七上八下,忐忑不安。
人在“最后一搏”这个动词面前,总是会本能地产生畏惧。
那种身后没有退路的畏惧。
而对于已经在心里给程金枝下“死亡通知书”的元熹公主而言,猝不及防听闻找到了可以让程金枝起死回生的神药,她的内心几乎是崩溃的。
好不容易觉得上天见怜,让程金枝遭此劫难“躺尸”在床,却不曾想到,高珩竟然神不知鬼不觉地找到了什么可以让人起死回生的灵药。
程金枝这片在冬日寒风中残败枯朽的“烂菜叶”,竟然又有了如沐春风,开花结果的可能。
元熹公主心中此时的怨气,简直不亚于玉引山庄被盗玉之恨。
可她除了一遍遍在心里祈祷“此药无效”的四字真言之外,根本毫无办法。
不仅如此,她在高珩面前还得表现出一副喜出望外,满心期许的善良关切之态,险些觉得自己快要人格分裂了。
而根据贺荃所说,此药敷下六到九个时辰之内就会有所反应。
若在这段时间内还不起作用,那可就真的药石无灵,可以准备选好棺材,奔丧守灵了。
而在他道出诸如此类的话语时,高珩明显很是不悦地瞪了他一眼。
潜台词就是:金枝这次要是醒不来,我一定也替你准备好一口棺材。
给程金枝服下药之后,接下来的几个时辰,对于高珩和顾寒清而言,简直比一个世纪还要漫长许多。
他们此刻根本无心去管江湖上因为宝玉被盗一事而掀起
也不想去思索该怎么收拾接下来即将
其实高珩很清楚,他那晚从漱玉阁带回那张图纸,还在酒中下药,徐如烟一定早就有所察觉,也知道感情遭到了欺骗。
按照她敢爱敢恨的个性,必然会将所有的责任都推到高珩身上,好尽量做到全身而退。
虽然高珩身为皇子,又有王爵加身,身份尊崇,绝非轻易能够得罪和撼动。
那些江湖中人若非迫不得已,也不会以身犯险去和皇亲国戚作对。
但即便如此,江湖中人的势力也从来不可小觑,
他们即便不敢当面和你作对,若是暗地里在背后补你几刀,放你几支冷箭,对于燕王府来说也是件不得安宁的棘手之事。
更何况,玉引山庄说江湖中有头有脸的名门大派,此次丢的又是被称为事关山庄运数的镇庄之宝,他们不直接带着人马冲上门来已是万幸,又岂会愿意就这样息事宁人?
虽然高珩一开始就决定,等到程金枝醒来之后,他就会将这块玉石经他人之手完璧归赵。
如果庄主南襄发现了玉身的异样之处,就说风无极在半路上跌了一跤。
再不济,就说从山林里突然窜出一只饥饿的猛虎,风无极情急之下抛出玉石声东击西。
但那老虎捧起玉石咬了一口却发现涩的很,所以就给扔了回来。
高珩就这样一边心怀担忧地胡思乱想着,一边坐立不安地度日如年。
然而从清晨,到晌午,再到日落黄昏......
顾寒清在庭院中逛了一圈又一圈,屋内的茶凉了一杯又一杯,窗外日头西移,天色渐暗,直到夜风灌入微敞的窗棂。
程金枝却愣是没有一点动静。
连动个手指头的反应都没有。
期间贺荃也来察看了几次,却不是叹气就是摇头,险些被高珩从王府直接扔出去。
可即便如此,高珩和顾寒清又岂会轻易放弃?
“再等,她的神经反应比较迟钝,没有普通人醒得这么快。”
这是高珩在距离程金枝服完药过去整整一夜光景后,站在她床前所说的话。
他的语气不温不火,很是平静,让人察觉不到任何的情绪波动。
但是说完此话,紧随而来的,是一股强烈的酸楚与沉痛之感。
他一直都是那种,不到最后一刻,绝不妥协的人。
也是那种,即使身陷绝境,也能找到空隙绝地反击的人。
但此刻面对依旧昏迷不醒的程金枝,他除了静静守在身边,不断告诉自己她一定会醒来。
除此之外,却再无办法。
第四百三十六章 过眼云烟
高珩原本只是出于试探和无计可施的心态,才做了这样一个,在他看来只是出于心理安慰的多余动作,岂料竟然破天荒地让程金枝恢复了意识。
毕竟这个时候的程金枝,在众人眼中,已经药石无灵,在阎王手上的生死薄上留下大名了。
这一声再平常不过的咳嗽声在高珩看来,已经无异于像一个奇迹般让他险些感动落泪。
“程金枝,程金枝!”
在愣愣地发怔了半晌之后,这才从刚才那声猝不及防的咳嗽声中反应过来,双手抓着程金枝的手臂,又急忙使劲地摇了几下。
在一片不透半点光亮的浓重黑暗之中,四周静得只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
程金枝不知道已经这样安然沉寂了多久,好像连浑身的骨头和肌肉都僵成了冷硬的石头。
意识仍旧模糊不清,记忆力有很多零星的碎片不断在脑海中飞舞盘旋,扎得她脑袋生疼。
程金枝眼睫微动,眼皮微张,朦胧的视野间,感觉到周围悄然发生了一些变化。
那种如漆黑浓稠的墨水般笼罩在四周的黑暗和压迫感开始逐渐淡去,她整个人开始不由自主
地晃动起来。
原本无比僵硬沉重的身子随着这种突如其来的晃动,恢复了一丝力气,一丝感知,一丝温度。而不再像是一具无人问津,近乎石化的冰冷尸体。
紧接着,她开始地听见有个声音正掷地有声地喊着自己的名字,想要把她从这片深切的黑暗中给拉出来。
那是一个让她感觉既熟悉,又陌生的声音。
它明明如同一道冬日暖光般触动心弦,可程金枝的脑海中却只有极其模糊的影子,怎么也无法勾勒出这个声音主人清晰的轮廓。
而听到高珩激动的叫喊声,守在外头的顾寒清,以及踏雪寻梅等人也纷纷冲进屋内,只以为是程金枝出了什么事。
但是从高珩惊喜且振奋的语气中听来,应该是一件好事。
“怎么了?是不是金枝醒了!”
顾寒清见状第一个冲到程金枝床边,当视线接触到她那死气沉沉已久的脸庞终于显出一抹生气,至少有类似于皱眉这样的表情变化时,眼中也顿时爆发出了一种久违的喜悦光芒。
无论程金枝
就这样被莫名其妙地摇晃了一阵,在感觉到周围无数道目光的灼热感之后——
“啪”得一声,程金枝像是诈尸一般,在昏睡的这半月以来,第一次猛然睁开了双眼。
而满屋子的人在看到程金枝终于醒来的那一刹那,空气不置可否的凝固沉静了数秒。
然后,就像煮沸的热水一般,瞬间炸开了锅。
踏雪寻梅更是互相之间双手紧握,近乎喜极而泣。
“太好了,王妃您可醒了!奴婢以为您再也醒不来了!”
“寻梅,瞧你这张乌鸦嘴,我就说王妃吉人天相,一定会平安无事的!”
“王妃,您终于醒了!看来下官也不用提早从太医院卷铺盖走人了。”
“……”
而有别于周围的一众下人,当高珩和顾寒清亲眼看到程金枝终于苏醒时,两个人竟然一改之前的激动之态,都不约而同地沉默了下来。
尤其是高珩,相较于之前的火急火燎,百感交集,此刻的他,却显得异常平静淡定。
但细看之下可以其实能够看出,他正在竭力压抑着胸口起伏的气息。
这屋内的人,无论谁再关心牵挂程金枝,始终都不及高珩这个丈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