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人古传 (苏萼)

地上并未铺设任何的软布，冰凉的水磨石一阵一阵将凉意传向齐清的身子，直到觉得身体有些麻木，齐清的手这才撑着地，想要站起来，却是没料到一个踉跄，脚已是麻得不行，又一下子坐了下去。

下一瞬，屋门已是被推开。

齐清眉眼一急，已是明显有些惊慌失措，想要赶紧回到床上，脚步却是迈不动，只得坐在地上，身子弯起搂住自己的膝盖，小小的脸庞埋在了环起的手臂里，眼神里满是胆怯，看着推门而入的人。

进来的，是一个身着鹅黄色衣裙丫鬟模样的女子。女子的右手上端着一个木盆，一端抵在了腰间，左手上，拿着的是一个木托盘，齐清坐在地上，看不分清上头放了什么东西。

女子手脚极为利索，手臂一把将门推开，一眼便看见了赤—裸着身子坐在了地上的齐清。口中一声低呼，已是快步走到了桌边，赶忙将东西放下：“清姑娘，怎的坐在了地上？”

说着，便伸出手要将她从地上扶起。

齐清面色一热，眼神虽一直看着女子，却是怎么都不肯起身，虽都未女子，但在一个第一次见面的人面前如此，是自己万万都不能接受的。

这般想着，手臂虽已被女子抓住，却是丝毫都不肯动一下。

女子一愣，不明白为何，又稍稍用了力想要将她拉起。

这一次，齐清的声音极为小声的发了出来：“别……”

声音虽小，却还是被女子所听到。松开了手，疑惑地眨巴了下眼睛：“清姑娘？”

齐清的头埋得更低，声音还是胆怯着说道：“不要……”

直起身子，女子的眉头更是疑惑了，自言自语道了一句：“坐在地上会舒服一点么？”而后好看的眼睛又眨巴了好几下，双手狠狠地撩起了衣裙后摆，也一下子坐在了地上，坐在了齐清的身旁。

齐清原本有些胆怯的心绪竟一下子变得有些哭笑不得，身子又是一阵凉意，头从双臂中抬起，看向了面前模样娇俏的女子。

“你……”话语刚起，齐清的话已是被一下子打断。

“哎呀！我怎么这么笨！”女子的身子又一下子站了起来，快步跑到了床边，一把将锦被抱了下来，回过身，格外细致地披到了齐清的身上。

原本凉意十足的身子一下子便被暖意所包裹，齐清的眉头轻轻一缓，心头，倒是有些舒展开来。

伸手将被子紧了紧，齐清的思绪沉淀了不少，看向了她：“你……是？”

鹅黄色衣裙的女子手脚麻利，一把将放在了桌上的木托盘给端下，放在了齐清身前的地上，而后又是一次将衣裙狠狠撩起，一屁股坐在了齐清的身旁。

齐清这才看清，托盘上，是还冒着热气的饭菜。

女子动作很快，几下便从温水保着的大碗里，将小碗拿了出来，拿起一旁的帕子擦了擦水渍，又很是细致地擦了擦竹筷，而后递到了齐清的面前：“清姑娘唤我小旗便是。”

齐清一愣，并未直接接过她递来的碗筷，而是眼神抬起，看向她的面庞：“小齐？齐天的齐？”

小旗的眉头笑地弯弯：“是旌旗的旗。”

闻言，齐清的头轻点了点，浅笑着接过碗筷，小口小口地挑着米饭吃了起来。

小旗的脸上满是笑意，便一直看着齐清，没有动作。

齐清的手一僵，终是停下了扒饭的动作，抬起眼，疑惑地看向小旗：“我……怎么了吗？”说着，已是伸出手摸了摸自己的脸。

噗嗤一声笑了起来，小旗的眸子带光，显得更为灵动：“惜姑娘说清姑娘纯似孩童，现在看来，真是如此呢~”

听闻惜姑娘三字，齐清明白，定是说的那惜水，心头一沉，已是赶忙将手中的碗筷放了下来，身子转过，面向着小旗，一把拉住她的手，语气压低，极为恳切道：“小旗，你能不能……帮我找套衣物来？”

只是，衣物二字刚出口，小旗原本带着笑意的脸顿时收敛了起来，低头看了看她拉着自己的手，停了停，用力挣脱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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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九章、妥协

头深深埋下，语气里，也不似先前那般轻快：“清姑娘，衣物，小旗没办法送来。”

手中动作僵硬，齐清的心头越发沉了下去，而后一把死死地扣住了小旗的肩头：“为什么！”声音已是陡然拔高，齐清此刻，已是极为愤怒。

小旗的头深深地低着，却是不说话，只是不断地摇着头。

下一瞬，屋子门竟一下又被推了开来。

惜水动人的嗓音已是入了耳：“小旗，这屋里倒是有些什么好东西，竟让你呆了这么久。”

瞬时，小旗的身子已是一下子挣脱开齐清的手，一个旋身，脚步已是极为规矩地站在了惜水的面前：“惜姑娘。”

手指轻轻一挑，向后指了指门口的位置：“楼下，来了客人，去招呼着。”

“是。”不敢有丝毫的怠慢，小旗瞬时便应了声，眼眸抬都未抬，便往外走去。

门，又一次，关上了。

齐清的神绪已是不似先前那般胆怯惊慌，身上裹着锦被，抬起眼，看向了站在自己面前的惜水。

眉头一凛：“那般大的女子你都不放过？”话语里，已是有些了怒意。小旗看着极为小巧，怕是只有十岁的模样。

惜水的嘴角悄然勾起一个弧度，玩下腰，伸出手，想要将她扶起到床上，手刚碰到齐清臂膀部位的时候，已是被她一把狠狠地甩开。

下一瞬，齐清已是裹好了锦被，自己站了起来，身形，已是和惜水一般高的模样。

嘴边，是极为自信的笑意：“若是你觉得拿走衣物便可以将我困在此处，那你可是错了。”语气里，齐清的傲然已是丝丝缕缕透出。

惜水的面色浅笑着，丝毫没有变化，反倒是在看到齐清此刻这般模样时，笑意更加浓郁了起来。

步子轻移，已是在桌边坐下。

伸手想要倒一杯水，手指摸了摸茶壶，而后停下了动作。

齐清眸子里满是光亮，死死地看着惜水。

惜水收回手，敛在了袖中，神色依旧浅浅淡淡：“小旗只是个丫鬟，并不是半步轩的姑娘。”

齐清的眸神一顿，心头，却是并未听明白她的意思。

像是清楚齐清心头所想，惜水面色又是一个温婉的笑：“直接点说，小旗，只是一个下人。”

没有等齐清开口，惜水抬起手，已是从自己的胸口位置，抽出了一块帕子。

“喏，来看看。这是你的卖身契。”白色的帕子展开，方方正正现在了齐清的面前。

齐清的神色猛地顿住，一步上前，低头看向那写着黑色字的帕子。

“今有孤女一名，于六月初八送与半步轩，赋予白银三万两，终身于半步轩不得而离。”

黑色娟秀的毛笔字格外清晰，最下端，是两个极为清晰的手指印。

下一瞬，齐清的手已是一把狠狠地攥住了帕子，展开在眼前，像是要将这帕子看出一个所以然来。

“初八……初八……我竟是初八来此处的？！”声音猛地拔高，齐清一把将帕子拍下在惜水面前的桌上。

惜水眉头轻动，心头虽不明白为何她会如此之问，却还是依言，回答了她的话：“是。”

步子一下子无力地退下，齐清的身子瘫软在椅子上，锦被滑落了半边，竟也是毫不自知。

“初八……我竟然出来了七天……”喃喃的话语，齐清的心头想起的，依旧是初二那日早晨，娘嘱咐自己要早些回家过生辰的事。

下一瞬，双膝已是猛地跪在了惜水的面前：“惜水姐姐，求求你，放我走吧！”声音沉沉急切，明显带着了求人的低姿态。

惜水面色未有变化，低下眼，看着了面前这个心绪还未污染的女子，胸膛口，终是沉沉地叹了一口气。

“你，是走不掉的。”有些无奈的语气响起，重重地落在了齐清的耳里，

“合契上写得清清楚楚，三万两白银，你若是想走，便得有人赎了你。”停了一瞬，话语里竟生生有了蛊惑的意味，“亦或是，你自己赎了你自己。”

跪着的身子一下子沉了下去，齐清的眉眼一直低垂着看着水磨石的地面，发着颤的声音问出口：“什么？”

惜水的腰弯下，秀美的面又一次凑到了齐清的面前，声音轻飘，温柔可尽：“便是成为半步轩的姑娘，赚银子，赎身。”

头猛地抬起，齐清的目光已是一下子对上了惜水的眸子，未有任何的思考，声音已是陡然落下：“做梦！”

“咯咯咯。”笑意终是散了开来，惜水的眉头轻轻一动，纤细的手指已是轻挑着摸上了齐清的下巴，“自然，你若是不想成为姑娘，便就会和小旗一样，变成丫鬟。至于何时能赎自己的身，怕就是得有些年头了。”

惜水的话语轻柔，好似说的并不是什么重要的事一般，轻飘飘的语气已是让齐清的心头越发沉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