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人古传 (苏萼)

水沐清明显一愣，继而笑意浅浅地勾起，却是满满的萧瑟。

贺潇的黑眸未动，落在了水沐清的脸上，良久，久到水沐清以为贺潇出了神，他的声音才低低地落下。

“你瘦了。”

大致，人心开花，便是水沐清此刻的状态。只是短短的三个字，原本脸上僵硬着的笑容已是欢呼退散，眸子里的水光泛起，像是无边的黑暗中，亮起了一簇灯火一般，直直地照亮了水沐清的心底。

“贺……”本要唤贺潇的话语刚出口一个字，水沐清便猛地停了下来，因为同一瞬，她听见了一个自己这辈子都不愿再听到的名字。

“齐清。”

贺潇背靠着椅背，眉眼轻沉，看着水沐清，唤出了这个名字。

水沐清的眸子猛地睁大，嘴唇开始发着颤，脑海中不断涌上的，是一幅幅让人心生胆怯的画面。

“不……不……不……我不是齐清，我不是齐清，我是水沐清，水沐清！”踉跄着站起身子，水沐清身后的椅子已是猛地倒在了地上，话语落到最后，已是近乎于尖叫的声音，手掌狠狠地拍打在了桌子上，眸里的惊恐越发让她的身形发着颤。

贺潇的眉头微微皱了皱，而后一片冷静，看着面前发了狂一般的女人，一口将手中的茶一饮而尽，而后轻颠了颠，手中猛然发力，茶盏已是快速向前飞去，不偏不倚，正正好打在了水沐清的侧脖颈的位置。

只听得一声响亮的声音，水沐清本发着狂一般的怒吼顿时停了下来，身子猛然一软，摊到在了地上，只是神情，却是依旧清醒，倒是这狠狠地一下，让她本失了的心倒是清明了起来。

侧着身子躺着，白皙的脸庞贴在冰凉的地上，水沐清眸子里的泪终是落了下来，顺着侧脸落在地上，沾湿了小小的一片地方。

贺潇的身子终是有了动作，暗蓝色描金靴落在了水沐清的面前。

“怎么，连自己叫什么都忘了？”漠然的声音出口，贺潇的眼神低垂而下，落在了水沐清的脸上。

嘴边慢慢勾起一抹嘲弄的笑意，水沐清的手抖动着，想要撑起自己的身子，却是在快要起来时，便觉得后背一阵疼痛，而后又重重地倒了下去。

“齐清……没有忘……”声音颤抖着开口说话，面前浮现着的，都是自己那一幕幕不堪的画面。

墨色的身影缓缓蹲下，贺潇的手缓缓抬起，渐渐靠近了水沐清的面庞，只是手还未碰到她的脸庞，已是慢慢地往下移动。

水沐清的眸眼一直垂着，心绪里，已是冰冷到极致。

贺潇的手极其缓慢地动着，从她发的位置空移着往下，滑过眉，滑过眼，滑过鼻，滑过唇。

水沐清的身子微微往后缩着，心头的恐惧已是慢慢泛起。

只见下一瞬，贺潇的大掌已是猛地一把锁住了水沐清的脖颈，而后用力将她从地上拖起。

那一瞬，水沐清只觉得面前的人不是贺潇，而是来自地狱的厉鬼。

“啊……额咳……”渐渐消散的气息，让水沐清意识到，贺潇这次是真的下了狠手，双手猛地抓住贺潇的手，不停地拍打抓挠着。

贺潇眸中的厉光已是越发地浓郁，大掌越发地用了力，死死地扼住了面前女子的脖颈。

“救……救命……救命……”只觉得鼻中的空气越发稀薄起来，水沐清的眸子被勒得睁得越来越大，身子在贺潇的气力下慢慢腾了空，手已是开始用力的掐上贺潇的大掌，嘴中也开始拼尽力气呼救。

——————————————

竹屋外，地黄易若三人坐着，面前的石桌上，放着一盘盖着暖布的糕点。

易若的头低垂着，看不分清神色。

黄一如既往地沉默着不说话。

地沉了许久，终是没忍住，故作轻松地开了口：“易若，你这难得出趟宫，这糕点你尝尝，可是解子楼那边送来的。”

半晌，没有人应声。

只有风，一阵比一阵大地刮过。

“咳咳……”拳头握起，稍显尴尬地掩了掩面，一个转眼，话语依旧轻松的模样，拿起一块糕点吃了起来：“易若，你在宫里这么久，肯定有不少好玩的事，讲讲点给我们听听呗。”说话时，面上的笑意有一丝讨好的意味。

这一次，易若抬了头，不过眸里的光，却是明显像在看蠢货一般看着地。

“你很闲？”清冷的女声响起。

面色上猛地僵住，地嘴里正好咬了一半的糕点，动作停住，看向易若，又撤回眼看了看一直不说话的黄，竟不知道这一口是咽下去才是，还是吐出来才好。

便是下一瞬，三个人极好的耳力已是听到了屋内传来的微弱救命声。

易若第一个反应了过来，眉头猛地凛住，身子瞬间便向竹屋移去。

黄的动作也不落后，紧随着易若身后往竹屋飞去。

地咬了一半的糕点依旧在嘴里，眼睛瞪得极大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模样极为狼狈。

“诶？里门（你们）……”吃着东西的嘴已是吐词不清，下一瞬，地已是猛地将嘴里嚼了一半的糕点猛地吐出，“等等我！”

身形刚落在竹屋前时，地的神色已是迅速凝起。

黄的身形站在了地前方一点点，易若已是冲进了屋子，手中动作已是和贺潇抗在了一起。

水沐清脸色煞白地跪在地上，不停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不断地咳嗽着。

易若的手臂已是圈住了贺潇的大掌，贺潇未动，眸子沉沉，看着易若。

“王爷，水沐清死不得。”易若心底知晓，若是王爷此刻再度发力，自己是万万抵挡不住的，可是眼下的情况，水沐清却是万万不能死。
------------

第一百五十九章、旧时女儿家

汀元国，地处西南方向，国土面积广阔，除京都的大地域外，零零散散地也有许多小的疆域。

古道村，便是那众多小疆域中的一个。位于京都东北方向。

“清儿，今日是你的生辰，东西卖完了便早些回来，娘给你做几个好菜。”厚实的妇人声音响起，一个着粗衣麻布的女子站在了一间小小的瓦房门前，对着正收拾着菜筐的女子说道。

“知道了娘，今天清儿肯定早些回来。”被叫做清儿的女子低着头，按照顺序将菜放进大大的筐子里，笑着应声道。

妇人的头微微低着，身子倚靠在门上，看着自家如此贤惠的女儿，心底的欣慰不知涌上了多少。

忙忙碌碌一刻钟的光景，齐清才将菜筐给收拾妥当，起身回头看向自己的娘亲，一步走到她身边，拉起她的手，目光落在了她缝缝补补了许多次的衣裳。

“娘，我今日卖了菜，扯些布回来吧，好给你做身过冬的衣裳。”

妇人脸上满是笑意，笑着拍了拍齐清的手：“莫要记挂着娘，娘还有衣服穿的。”

齐清反手拉过娘亲的手：“娘~我扯些布回来，给您做件衣裳，剩余的布还可以做些襟领，这冬天，就不得那么冷了。”

听着丫头这般要求，妇人脸上笑意越发浓了起来：“好好好，清儿做主。”

“嘿嘿。”低下头轻笑两声，齐清的身子很快又走到了菜筐旁，吃力地将菜筐搬上了板车，又回过头向着娘亲笑了笑：“娘，我走了。”

妇人的头不住地点着，又伸出手招了招。

齐清这才回过头，略显吃力地推着板车向着热闹的主街道走去。

古道镇不大，方方正正的一个小镇，最长的对角路行起来也不过两刻钟的光景，每家每户见到都能说上那么一两句，打打招呼。

每月的初一十五，便是集市的日子。

每到这个日子，家家户户便都带着东西上主街去卖，好换些东西来补贴补贴家中。

“小清啊，今日你娘没出来？”一个跟齐清娘亲差不多大的一个女人背着了许多草编的物件，在小道上遇到了她。

“诶！乐大娘好。这天越来越冷了，我就没让我娘出来。”说着，齐清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乐大娘一听，脸上也是笑意晏晏：“小清就是好，哪跟我们家这似的，天天就不做事！”说着，眉头一低，看向了身旁一个约莫十来岁的男孩子，手还同时狠狠得拍了一下他的肩。

小男孩脸色明显变得不好看，小小的鼻子已是狠狠皱了起来。

齐清几近用了全身的力气来推板车，听闻此话，步子终是稍稍停了下来，看了一眼男娃子，笑道：“乐大娘，小乐还小，等大了，肯定会懂事！”

闻言，乐大娘眉眼都笑没了，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反手摸向了自己身后背着篓子，翻腾了许久的模样，拿出了一个方方正正的草编小盒子。

“来，小清。这是大娘新编的，你拿去，装装首饰啥的。”

齐清一听，明显急了：“大娘，我怎么能拿您的东西！”

乐大娘也不管，径直将小盒子放在了板车的上部，齐清放碎钱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