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嬷嬷不知何时退下,再回来时,带来了凶神恶煞的鲁嬷嬷。
只见她眉头紧簇,怒目圆睁,眼神寒气逼人,似利剑一般,要把人吞了一样,吼道:“都呆愣这做甚?还不快点连练起来。只有一个月的功夫,一盏茶的时辰都是好的,你们还敢偷懒?!”
张引娟胆子大,毫无惧色地回到:“当初不是说好的做妾?如今却像调教窑姐一样折辱我们,是何道理?若是真要把我们卖到那种地方,倒不如今个撞死在这里干净,还练什么练!”
葛惠芳瞧着鲁嬷嬷的神情越发不好,打圆场道:“鲁妈妈,您是表姨身边的老人了,您看,这其中是不是有何误会?表姨就算看在我死去的娘亲面上,也不会这般对我的。”
鲁嬷嬷气得青筋暴露,并未听进她的话,咬牙切齿道:“叫你们一声小姐,那是恭维,还真把自己当成个主了。一个个都给我竖起耳朵听仔细了,你们都是我们于家花钱买来的人,那白纸黑字上写好的收为养女,任凭差遣。我们于家让你学,你就得学仔细了,让你伺候谁,那就是你的命。想死的话,就早点了结,别污了我们太太的眼。不过丑话说在前头,死人可是一文不值,这收下的十金,全都给吐回来。不然,哼哼,别怪我们送你家人去吃官司。”
葛惠芳脸色煞白,双手紧握衣裙,强压住心中的耻辱,憋着、忍着不回话。
张引娟想起了什么,倏地瘫倒在地上,整个人就像失去生气的布偶娃娃,颓靡不振。
鲁嬷嬷却还是不肯放过她们,“张姑娘和葛姑娘,心气太高,得好生打磨一下。冯妹妹,给她们上束腰衣,什么时候服气了,什么时候脱下来。咱们于家花钱雇你,可不是让你来做好人的,该做的事,都给我办好喽!”
冯嬷嬷赶紧伏身点头称诺。
这束腰衣,就是在腰身处装上收拢的绸带,穿上后,再抽紧绸带,可让腰身瞬间变得婀娜纤细,但所受之人却是连气都难喘,更别提吃饭,长期以往,这人这腰自然就瘦下来了。
冯嬷嬷得了训,也不敢手下留情,在鲁嬷嬷的监督下,把张引娟和葛惠芳勒地眼泪都下来了,最后还在打结处上了个小锁,防止她们私自松缓。
鲁嬷嬷瞅见她俩受了罪,心里才舒服,冷眼一扫四周,解气道:“如何?束腰衣的滋味不好受吧。下次再敢犯,就叫你们尝尝那裹小脚的滋味,还敢给我犟?”
严俏玲和钱雪儿都缩着脖子,全身都微微颤抖,显然是畏惧得很。
豆香儿从见到冯嬷嬷起,就猜到了这以后的遭遇。因而,没说一句多余的话。她明白,命根子攥在别人手里,从来就没有反抗的余地。
她瞥一眼正在受罪的两位姑娘,感慨到,到底是年轻,不知道忍字怎么写。又瞅瞅泫然欲泣的另外两位,唉,小丫头们,经不住事。倒是那从头淡然到尾的夏月仙,着实引起了她的瞩目。
得,本都安心做妾了,却出了这事,成为于家名义上的养女,不知日后前程。
罢,既来之,则安之,养女就养女吧,总算不用死,也能有口饭吃。现如今,活一天赚一天,都是她的造化。
想到这处,她整个人都通透明白了。
最后再偷瞄下唱黑脸的鲁嬷嬷以及白脸的冯嬷嬷,豆香下定决心,这做好养女,得从拍好这两人的马屁开始。
第8章 争执
这事过后,谁都消停了。
冯嬷嬷再命姑娘们扭动起腰身时,无人敢不应,因为鲁嬷嬷就守在一旁虎视眈眈,盼着、寻着她们的过错。
只是除了夏月仙和豆香,其余人都有些局促和羞愤。豆香儿虽然是根老油条,面皮子厚实,奈何实在缺乏此方面的经验,动作生疏又僵硬,不过态度极好,学习地很是认真。
她从做茴香时起,就是这样的人,对能学到的事情,极为热忱。她心里总觉得,能有机会,学到新事物,那就该把握好,决不能浪费,说不定日后就有大用处呢。
当初,她在仁心庵里做小尼姑时,师傅们让她们炮制配药,她记住了每个药材的写法,因而被主持离心师太相中,收为徒弟。从此,她得到习字的机会,她记住了每个看过的字。于是,离心师太开始教她妇科方面的医术以及药材的知识,她又记住了每个疾病的断论和处理,以及每个药方的内涵,当然还有那仁心庵里的阴私。最后,她又学会了如何去和那些心里充满怨气、满肚子弯弯肠肠的妇人们打交道,成为了名义上的点灯师傅—令贤师太。
她上辈子不能说也不敢说自己是个好人,在那吃人的仁心庵里,总要同流合污,做些昧良心的害人事,才能活下去。
对,作为一名被抛弃在庵堂里的婴孩,她确实努力地活了下来。跟她一同开始进门的婴孩、幼童、姑娘还是妇人们,没有谁活得比她久——整整二十八年。若不是因着年幼时就接触那些害人的有□□物,伤了底子,恶疾缠身,英年早逝,仁心庵里的下一任主持之位十之八九会是她的。
害人之事,她都学过,也学得精通,这伺候男人的本事,怎么就不能学呢?
谁知道她日后会遇见怎样的人,谁能料到以后的事。指不定,此时所学,会改变她以后的运道。
此刻,她可以笨拙,可以稚嫩,却不能不摆正做事的态度,须知道,这谦虚卑微听话的姿态,有的时候,就是讨好某些人的最佳法子。
所以,六人之中,夏月仙无需多学,做得最好,令冯嬷嬷最满意,被称赞的次数也最多。
但鲁嬷嬷却看豆香最顺眼,觉着这丫头是个可教之才,私下里就耳语冯嬷嬷,让她多为提点这小娘子,冯嬷嬷遂而最是看中豆香,对她教导的格外仔细。
这摇花本来预计在两个时辰内完成,不过,今天被耽误了,而鲁嬷嬷又有心惩戒,最后花了整整三个时辰才结束。
此时,天已黑,姑娘们身心俱疲,讷讷地准备回房休息,明个寅时就得早起接受周全的训练。
没想到,这节骨眼儿却出了茬子。
原本和夏月仙同住的钱雪儿,怎么也不肯跟她再进同一个屋子内睡觉,刻薄尖酸的嘴脸不见丝毫柔美孱弱,连嗓门也拔高,说的话也刺耳:“夏姑娘,我就是好奇,你怎知冯嬷嬷的底细?你怎会这些上不了台面的功夫?你那长相和作态,瞧着就是戏文里常说的狐狸精,我才不跟你来路不明的人同住。谁知道你是不是跟那冯嬷嬷一路货色。”
夏月仙还是那副云淡风起的神情,回问她:“这清幽阁里,统共就三间厢房,你是想让谁跟你换吗?”
钱雪儿最看不惯她全然不在乎的模样,为此更为愤然,她从小就是骄纵养大,我行我素惯了,声音更加高亢:“谁高兴谁住,反正我是不乐意跟你一个屋,谁知道你身上有没有脏东西,会传给别人。”
葛惠芳素来是个爱管事的,她心里也怀疑着夏月仙的出路,所以是向着钱雪儿的,不过表里,却端出另一副姿态:“雪儿妹妹什么话,你这是误会了。咱们进来时,都是验明正身的,夏姑娘怎会来自那不干净的地方?你快给大伙儿解释一番,好让我们放心。”
夏月仙丝毫不领情,脸上带着些许嘲讽,说道:“我5岁时就被卖到暗门子里,带我的师傅是那冯四娘的对头,时常跟我们说道她。所以,我知道冯嬷嬷的底细,会那些上不了台面的功夫。我跟她不是一伙儿,不然也不能傻到告知你们她的底细。后来,我因为长相狐媚,被师傅以极高的价格卖到了武台镇上最盛名的窑馆春香暖院。不过,我还没开包,就被于大户相中,本来是买来做妾,谁知进来却是另一番情景。我是来自不干净的地儿,谁要是不乐意搭理也无妨,我夏月仙敢说出来,就不怕你们置喙。”
豆香儿听着,对这位光明磊落,敢作敢为的夏月仙产生了发自内心的好感,低垂的双眸里映射的全是惊喜的光芒。
可钱雪儿却像抓住了把柄似的,气焰不断上升,“好啊,你竟然没有一丝的羞愧之心,还敢理直气壮地说出口,像是多大的荣耀似的,真是恬不知耻。你这样的人,谁敢跟你住?姐妹们,咱们都是正经人家出身,还有人是秀才老爷的亲人,怎能跟这样的人混为一谈,要我说,得同心协力把她赶出去才是!”
葛惠芳其实也想赶走夏月仙,倒不是因夏月仙出身不好,而是因为夏月仙实在太美,以后定是个障碍,就算前途未卜,她也想扫除一切潜在的威胁。
不过,她可不想担责任,最好的法子,就是让无脑的钱雪儿来做这个恶人,她再肆机煽风点火,促成此事。
张引娟身上缠着束腰衣,吸一口气都难,累了一整天,浑身匮乏,再加上心中郁结,听闻自己也牵涉此事时,甚是恼怒。可吃一堑,长一智,她勉强压住脾气,说道:“无妨,钱姑娘不想跟夏姑娘住,那就跟我换吧,你来跟豆香妹妹同住。”
豆香瞬间抬头,露出委屈的表情,娇娇喊道:“我也想跟夏姐姐同住,不如我来跟钱姐姐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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