琪花玉树 (绯我华年)

顾老夫人呵呵笑道：“屋子里这么暖和，外婆又不出门，怎么会有寒气？”

林琪摇头，一本正经的道：“不吹风，不代表没有寒气，”她道：“不信你让嬷嬷把把脉，她说没有我就信。”

顾老夫人看了眼黄嬷嬷，没有做声。

黄嬷嬷上前一步，福身行礼。

“老夫人，小的跟随阿娘学了些调理身体的法子，您若信得过，就让小的给您现回丑？”

顾老夫人早在上次顾氏回来时就听说黄嬷嬷的阿娘调得一手好药膳，顾氏怀林琪时就怀相不好，又是早产，生下林琪后，又没有奶水，多赖黄嬷嬷的阿娘精心照顾，这才磕磕绊绊的活了下来，待到三岁时，孱弱如小猫的林琪已养得与寻常孩童一般无二。

“你阿娘的手艺别人不知，我可是知道的，你既传承你阿娘，我又怎会不信。”

顾氏前次归家时便极力推崇过崔氏秘传的药膳，，顾老夫人怎会不知这只是黄嬷嬷的自谦。

林琪眨巴着眼睛，一副外婆就会哄人模样，顾老夫人笑着摸摸她脑袋，伸出手腕，搭在几上。

黄嬷嬷敛襟上前，两只手指轻轻的搭在她的腕上，小手指微翘，时不时还轻轻颤一颤。

顾老夫人垂着眼眸，看着下首椅子腿上的雕花，不知道在想什么，待到手指离开手腕，她抬眸道：“如何？”

黄嬷嬷抿了下嘴，沉吟片刻，才道：“老夫人是否时常心悸，夜里时常出汗，口舌经常发干，喉咙干涩难忍？”

顾老夫人点了点头。

黄嬷嬷道：“老夫人这是有了春秋，平日里少食肉食，勿要用腌渍吃食，多吃些新鲜瓜果、鲜活鱼虾，要以清淡为主。”

顾老夫人这几年越发喜欢味道重的，听说只能吃些清淡的，不由皱了下眉。

曹嬷嬷便道：“那岂不是蜜饯咸酸都用不得了？”

黄嬷嬷点头，“蜜饯里多加糖霜，自然用不得，糕团点心和咸酸倒是可以用些，可也要适量，不能贪多。”

顾老夫人没有说话。

林琪摇着她手，娇软的道：“外婆，蜜饯吃多了牙会坏，琪姐儿牙好，还是都留给琪姐儿吧。”

顾老夫人喷笑，林琪这年岁正在掉牙长牙，才是最不该多吃甜食的时候。

但林琪不管，为了让她答应，林琪把头拱道顾老夫人胸口，歪蹭着软语央求。

林琪是跟着林老夫人长大的，对怎么讨长辈开心，尤其是真心疼爱她的长辈开心，她很有一手。

顾老夫人被她歪蹭几下就松了口，让曹嬷嬷把小厨房里的蜜饯坛子都收拾出来，全都搬去芝兰院。

曹嬷嬷笑着应下，招呼几个小丫鬟跟着去帮忙。

林琪咧着嘴开心的笑，顾老夫人这里的蜜饯比黄嬷嬷做得要甜上许多，林琪最近喜欢甜食，自然欢喜。

顾老夫人疼爱的拍拍她的脑袋，让素馨拿了一套适合孩子用的小桌几，吩咐素云取了几本账册。

顾老夫人指了桌几，让她做过去。

林琪歪头看了眼，见最上面的那本账册写的地方就在江宁府最繁华的街市，不禁好奇的看顾老夫人。

顾老夫人喝了口茶，拨弄着算盘珠子道：“你翁翁和太婆做生意是把好手，你外婆我没有那本事，能教你的只有一手算盘珠子，外婆不求你精明能干，只求你略懂内里的门道，以后把你林家的基业守好，一代代传下去。”

林琪抿着嘴，点点头，心里却在苦笑。

外婆的想法是好的，只是人心难测，曾经忠与太婆和翁翁的下人，未必忠心与她，那些个远在千里的产业，只怕不等她学成，就已改弦易张。

顾老夫人拨弄着黝黑发亮的算盘珠子，将里面的诀窍细细讲给林琪听。

林琪本就聪颖，学了一会儿便隐约摸到脉络，待到午饭前，她已能够进行简单的计算。

顾老夫人本以为林琪还是个孩子，能坐上半个时辰已是难得，没想到她竟然这般定得住心性，且还这般认真，不由教得越发起劲。

林琪很喜欢算珠在竹子上滑动的噼啪声，学得很是认真。

曹嬷嬷做好饭食过来时，见两个人都很专注，便等了一会儿。

顾老夫人察觉动静，抬眼看她。

曹嬷嬷上前问是不是该传饭了。

顾老夫人这才注意，已经将近午时，忙叫她摆饭。

丫鬟们把圆圆的桌面摆得满满当当，黄嬷嬷随同曹嬷嬷伺候两人用饭。

顾老夫人嘴里没有味道，能开胃的蜜饯咸酸又下了桌，放眼桌上琳琅满目的菜色，她有些意兴阑珊的夹了块茭白放在碟中。

第五十三章 谈病情

曹嬷嬷察觉她情绪不对，夹了筷子蒸得火候刚好的鲥鱼，道：“这是黄嬷嬷亲手做的，您尝尝，可还合口？”

顾老夫人看了眼黄嬷嬷，夹起雪白的鱼肉送入口中，半晌点了下头，道：“鲜美爽口，里面加了什么？”

黄嬷嬷躬身道：“甜叶菊味似饴糖，老奴把叶子泡水，用来洗鱼，又在上锅蒸前在鱼身上覆了几片，让甜味渗透到鱼肉里，入口回甘。”

顾老夫人挑了下眉，吃了块盖在上面用来入味的鸡蕈。

鸡蕈被改刀成了菱形块，咀嚼时软弹筋道，脉络刚断便会溢出清香汤汁，其中还夹杂着丝丝甜意，比她从前吃得不知鲜了多少。

咽下鸡蕈，顾老夫人指了远些飘着红绿相间的羹汤，道：“盛一碗过来。”

曹嬷嬷赶忙端着白瓷薄胎小碗盛了大半碗，黄嬷嬷道：“这是三鲜素羹，除了鮸鱼干、虾仁、干贝之外，小的还在加了嫩笋和莴苣，糯米同样用甜叶菊水浸过，吃起来更加鲜甜。”

顾老夫人小小抿了口，想是味道不错，就着清炒的茭白，爽脆的黄瓜，很快一碗羹汤就见了底。

曹嬷嬷见她难得吃这么顺口，忙要再添。

黄嬷嬷拦下她道：“老夫人最好少食多餐，灶上还炖着一蛊鸭肉粥，待到用茶点时，可用它来代替。”

顾老夫人微微皱眉，“怎么，就连茶也喝不得吗？”

黄嬷嬷笑道：“不是不能喝，只是要少喝。”

顾老夫人执掌内宅几十年，从没有人敢这样要求她这也不能，那也不许，就连吃个饭也不让人吃饱，喝个茶叶要受限，顾老夫人忍了又忍，还是想要发火。

曹嬷嬷就是老夫人肚子的蛔虫，早在她皱眉时就察觉不对，当下接过话道：“既然这样，以后少喝些便是。”

顾老夫人斜眼看她，表情不虞。

曹嬷嬷朝旁边示意了下。

顾老夫人顺着看过去，就见林琪瘪着小嘴，眼巴巴的看着自己，黢黑的眼睛带着点点水光，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

顾老夫人心里一软，摸了摸她的脑袋，道：“外婆知道你的孝心，会照着嬷嬷的话去做。”

林琪用力点了点头，似乎不这么用力就不能表达她的信任。

顾老夫人忍不住笑了，夹了块枣泥小卷，放在林琪跟前，“你这年纪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就算守斋，也要注意一些，别亏了身子。瞧你。几天不见都瘦了。”

林琪眨巴了下眼，她的双下巴都要出来了，就这样还瘦了？

再说她才刚吃了小碗棋子羹，这会儿已经快要饱了，盯着足有她拳头大的小卷片刻，她默默的夹了起来。

吃过饭，顾老夫人应黄嬷嬷要求，牵着林琪去院子里走了一刻钟，回来后就听门口的小丫鬟来报，庄头来送时鲜瓜果，想要过来请安。

顾老夫人沉吟片刻，让人进来。

进来回话的是三十左右岁的媳妇，梳着个圆髻，八成新的短襦长裙浆洗的十分干净，模样也很是和善。

媳妇来到跟前，老实的跪在地上，特别实诚的磕了个头。

林琪听到那声闷闷的响声，都替她疼了一下。

顾老夫人让人把她扶起来，问了几句庄稼上的事情，管事的媳妇半躬着身，将田庄上哪块庄稼怎样的情形，一一回禀的十分清楚。

顾老夫人想来对她很是放心，问了几句，就让素馨送了人出门。

林琪注意到素馨刚才进了趟次间，想来是去拿打赏的荷包去了。

顾老夫人看到林琪的目光，问她：“听了这半天，你可有什么想法？”

林琪眨眨眼，她又不懂稼穑，能有什么想法。

“这位娘子品行想来不错，老实本分，心里很有成算。”

林琪只说了她对那位管事媳妇的第一印象。

顾老夫人点头，没有多说，问她可要小憩一会儿。

林琪点点头。

顾老夫人这一上午都没闲着，这会儿也乏了，就让黄嬷嬷服侍她去碧纱橱休息。

碧纱橱里十分宽阔，柔软的藤床也十分舒服，薄薄的锦被带着清雅的玉兰花香，慢慢浮动在这一小片静谧的空间。

林琪抱着被子在床上翻来覆去的滚了好久，始终无法安睡，好容易才迷糊过去，没一会儿又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