琪花玉树 (绯我华年)

黄嬷嬷听着这话十分诧异，她抬眼看卷翠。

卷翠无声的说了句‘事露了’，黄嬷嬷了然。

她抽了帕子递给顾氏，低声劝道：“一样米养百样人，有二舅太太这样的人，也有大夫人和三太太那样的好人，太太凡是不能太钻牛角尖，她也不值得你这么伤心。“

顾氏擦擦眼睛，低声道：“嬷嬷不用这么宽我的心，我什么样的，我自己知道的。顾家是我的家，她们都是我的亲人，我一直都觉得不管我们怎么打，怎么闹，那都是小事。出了门，我们还是一家人，是打断了骨头也还连着筋的亲人，”她啜泣一声道：“我虽然跟二嫂不对付，可我从来都没防备过她，没想到她竟然在我背后插刀，还不止一次。”

黄嬷嬷地叹了声，道：“太太心善，对谁都抱着善心，哪知道这世上有些人狠毒起来，就是六亲都不认的。”

顾氏叹道：“是我这个阿娘没用，珍珍小小年纪还要为我事事操心，”她道：“一想到我差点被那样龌蹉的人给拿住，我这心里就，”她喉咙快速的滚动，赶忙拿了帕子捂着嘴巴。

卷翠赶忙拿了瓷痰盂过来，顾氏摆摆手，压下胃里翻滚的恶心，好一会儿才吐了口气，道：“嬷嬷，珍珍既然不愿意让我知道这些，你也就别再告诉她了，这事到此为止，苏氏那边以后有我去对付。”

黄嬷嬷暗道这事到了现在已经不是简单的内宅之争，顾氏的话，姑娘只怕不会听，不过她还是应了一声，又问：“二舅太太那边毕竟有苏家撑腰，咱们还是要小心些才是。”

顾氏点头，有些不以为然：“苏家远在京都，她就是再强，到了顾家也得给我盘着，顾家不止有我，还有阿娘镇着，她想要作妖，还早着呢。”

黄嬷嬷咧了咧嘴，闹了归齐，顾氏又依照老规矩，准备告状。

“太太，有些话老奴不知道该不该说，”黄嬷嬷沉吟许久，还是没忍住的问道。

顾氏抬头道：“你说。”

黄嬷嬷道：“老夫人毕竟上了春秋，府里的事也不知道能管多久，太太有没有想过以后的打算？”

顾氏道：“能有什么打算，我是归家的姑太太，自然要住在府里。”

黄嬷嬷听了这话，都要苦笑了。

“太太，老夫人现在还在，咱们在这儿住自然没什么，可等到以后，几房都分开单过，咱们要是还留在这儿，难免有寄人篱下之嫌。姑娘那时也大了，就是相看人家，也会低人一等，更别提嫁过去之后。”

要说顾氏最关心的无疑就是林琪，一听说林琪会被人看不起，她顿时紧张起来。

“那依着嬷嬷的意思，是要回福州？”

顾氏是习惯了被人拿主意的，就算心急，也想不出什么办法。

黄嬷嬷就道：“那倒也不用。律法有规定，咱们这样的可以另立女户，我觉着太太你既然没有再嫁的心思，倒不如想法子立起来。咱们手里又不缺银钱，也不缺人手，何必住在别人屋檐底下过活。”

顾氏想了一会儿，道：“你说得没错，”她道：“等回去了，我就去跟阿娘说。”

第一百四十六章 归途中

黄嬷嬷道：“这事也不用太急，立女户不是小事，太太还是考虑仔细了，想清楚了，再做决定。”

顾氏抿着嘴，露出一丝坚定，在她心里没什么比林琪重要，只要是为了她好，自己就是做什么都愿意。

她张了张嘴，刚要说话，就听里间传来响动。

顾氏赶忙来到次间，就见林琪正迷糊的半坐起来，嘟着粉嫩嫩的小嘴，乌黑的眼睛茫然的看着屋子，明显是在找人。

顾氏瞧见她这个样子，心里又酸又软，她还这么小，却要为自己这么个大人操心。

顾氏上前，一把把她搂在怀里：“醒了？”

母亲温暖的体温暂缓了理智的回归，她歪躺在顾氏的怀里，撒娇的抱着顾氏的腰，含糊的叫阿娘。

韩守奕被林琪吵醒，他睁开眼，瞧着两人这样亲密的样子，羡慕的眨着眼。

顾氏就朝他伸手，把他一块抱在怀里。

黄嬷嬷进来正好看到眼前的画面，一瞬间她眼前仿佛看到了林琪和林珵幼时躺在顾氏怀里撒娇的情景，想到那样一个温暖善良的少年就这样没了，她的心一抽一抽的疼。

卷翠端着盥洗用具进来，黄嬷嬷赶忙别过脸，借着挂床帐的机会把眼睛抹了抹。

卷翠低着头洗帕子，没留意黄嬷嬷的举动。

顾氏正费力的拍醒林琪，又让她靠在自己肩头，然后去接帕子。

韩守奕见状，懂事的自己起来，还伸出一只手扶着还半睡半醒的林琪。

顾氏笑着摸摸他的头，把湿帕子蒙在林琪的脸上。

温热的潮气倾覆在脸上，林琪‘唔’了声，总算睁开眼睛。

顾氏低笑着，转动帕子，把她小脸擦抹干净，才转身，卷翠就递上另一块。

韩守奕乖巧的把脸凑过来，闭着的眼睛，长长的睫毛连连的颤动。

顾氏轻轻抚着他的脖颈，温柔的给他擦脸，擦了脖子，确定没有一点疏漏，才柔柔的道了声“好了。”

韩守奕睁开眼，朝顾氏一乐，露出下面的小豁牙，又立刻伸手把嘴捂住，然后看向林琪。

屋里所有人都被他这样的弄笑了，就连被他看着的林琪也笑着揉他脑袋。

黄嬷嬷抱过韩守奕，拉了拉他睡皱了的衣服，正准备让人去厢房取衣裳来换，就听雨润来报，吴嬷嬷过来了。

黄嬷嬷便放开手，去另一边拿林琪的衣裳。

吴嬷嬷很快过来，给顾氏见了礼，便温声问韩守奕，要不要回去换衣裳。

韩守奕也发现这里一屋子女的，只有他一个男的，便点头回去。

林琪便也说回去换好了衣服再过来。

傍晚时，因为还要回去，晚饭吃得早了些。

喝完茶，众人准备回府，庄子上早就备好了许多新鲜的瓜果和一些时蔬，这会儿都已经装好了车。

林琪扶着顾氏要上马车，韩守奕拉着林琪，小手连连指着自己的马车。

林琪明白他的意思，只是她是打算先送韩守奕回去，就回府的，若要上他的车，那待会儿还要上上下下的折腾一番，林琪不想顾氏太过折腾，就试图跟他讲理。

可韩守奕想要跟林琪坐在一块，又觉得顾家的马车太窄，还太热，他的车里又宽敞，四角都有挂在车壁上的冰盆，特别凉快，就坚持要让两人上自己的马车。

顾氏因为午后的那点触动，对韩守奕格外宽容，便同意他的要求，众人随即上了马车。

骡车在官道上一路疾行，随着城门的临近，林琪的心却跟着沉了下来。

不知为何，林琪眼前总闪过早上那人看向马车时的眼神，那是一股狠意，就下定决心想要做什么，明知道要付出代价，却还要不顾一切去做的阴狠。

林琪不敢肯定，那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早上那事件不是意外，可若说刻意所为，林琪又觉得说不过去，他们这次过来的人数不少，光林家的护卫就六个，加上顾家惯例跟着的四个，这么多人，就是一人一拳也锤死他了。

车子很快进了城门，林琪紧张了一路，见都平安，便有些暗嘲自己草木皆兵。

韩守奕敲了下车厢板，坐在车辕上的汉子撩开车帘的一角，道：“怎么了少爷？”

韩守奕朝东边指了指，意思是往那边走。

汉子‘哎’了声，勒住骡子，就要转向。

林琪赶忙拦下道：“大叔，别听奕哥儿胡闹，天都这么晚了，还是先送奕哥儿回去。”

汉子转头，看了眼林琪，又看着紧抿着嘴，威胁的看着他的韩守奕，他呵呵笑了两声，没敢搭腔。

林琪就拍了下韩守奕道：“都这么晚了，你也该回去睡觉了。听话，先送你回去。”

韩守奕抿着嘴，沉默的坚持自己的意见。

林琪无奈，又拿他没有办法。

一直坐在车辕边上的壮汉看了眼韩守奕，身为跟随韩远之多年的副将，对这对父子保护妇孺的心思还是了解一些的，他柔声道：“六少爷，你看这样好不好，咱们先回府里，等你进了门，我就带着兄弟们护送她们回去。”

韩守奕看了他一会儿，似乎对他很相信的样子，轻轻点了下头。

骡车重新换了个方向，得得的跑了起来。

没一会儿，三辆骡车就停在了通判府门口，护卫在周围的汉子手脚麻利，没出半盏茶的工夫就把后面的东西卸下大半。

韩守奕依依不舍的拉着林琪，还是林琪再三保证，过了中元节就给他下帖子，才让他勉强同意下车。

夜色已经深沉，汉子招呼本要打算回府的几个汉子，再次护送着马车，前往南边的顾府。

夜色深沉，骡车奔跑在仅能通过一条车子的窄仄小路上。

汉子挥舞着鞭子，将车赶得又快又稳。

林琪略有些惊奇的撩开车帘，瞧着汉子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