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律扎颜正待追上,忽地背后传来温赫冷漠的声音:“郡王,王爷请您回驿站。”
耶律扎颜心上一激灵,干笑着回身,“温伯,你怎么来了?”
温赫淡道:“郡王一出驿站,王爷便唤您,是以,郡王前脚刚走,卑职后脚便跟上了,只是郡王走的急,没听到卑职的声音。”
这是明着说,王叔派人跟踪他出来。
耶律扎颜不死心地朝前面的柏郎中药铺看了一眼,早知道刚才就不拦住陈鹤,往前头去直接问杜恒言了。
从阿沂被送回国,他便发觉王叔有些奇怪,之前模糊知道王叔对杜家颇为关注,可是这回林承彦打着杜恒言的名号便拿走了要上贡给赵国皇帝的千年人参与冰山雪莲,而且,还只是为了救一个小女使!
耶律扎颜后知后觉地发现事情的严重性已经超出了他的想象。
温赫见耶律扎颜十分沮丧地站着,就是不迈步子,微微提了声调道:“郡王爷,王爷还在驿站等着呢!”
耶律扎颜叹了一口气,颇为无奈地道:“温伯,你就和我透一句实话吧,为什么王叔对杜家的那位小娘子那般关照,简直有求必应啊,千年人参和冰山的雪莲啊,我和阿沂都没尝过一口啊,王叔竟然眼睛都不眨一下地扔给了赵国的一个小女使。”
温赫平淡地道:“郡王,这不是您的事,您若插手过多,王爷怕是过两日也会送您回国。”
在赵国可以轻轻闲闲地研究一些杂物的耶律扎颜,顿时便捂住了嘴,“温伯,您一定要帮我同王叔说,我什么都不知道,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温赫冷崩的面上,不可察地露出一丝笑意,催道:“郡王,走吧,王爷等着呢,有什么话,您同他说,卑职遵命行事。”
耶律扎颜无可奈何地点头。
看来王叔铁了心要娶一位赵国女子回国了。
第73第
都亭驿中, 耶律蒙德刚练了一场武,大汗淋漓,见到温赫带着耶律扎颜回来, 淡道:“可查出什么来没有?”
耶律扎颜面上讪讪的, 上前两步道:“叔父,您又不说, 侄儿我心里好奇,便按捺不住去看看, 那两样东西可是进贡给赵国皇帝的, 您就听了林承彦一句话, 便给了出去,侄儿实在好奇。”
耶律蒙德稳坐如山地端了一盏茶,慢慢地喝着, 额上,脸上,汗流如注,看的有几人吓人。
耶律扎颜知道, 叔父心情不虞的时候,便会这般练一场武,整个人像浸了水一样。
耶律扎颜想到平日里林承彦提起未婚的妻子, 眼眸中那种璀璨与生动,忍不住道:“叔父,您,您, 这样,是不是不太合适?”
耶律蒙德眉头微皱,看着耶律扎颜吞吞吐吐的模样,喝道:“有话快说,磨磨蹭蹭的像什么熊样!”
耶律扎颜眼睛一闭,喊道:“叔父,那杜家的小娘子可是与林承彦定了亲事的,两人郎有情妾有意,您若是强抢,侄儿不同意!”
他和林承彦相交月余,十分投契,若是叔父抢了人家的心上人,自个还怎么和人家称兄道弟?
一旁的温赫,面上顿时冷汗涟涟,郡王爷竟然会以为王爷看中了杜恒言,那,那,那可是王爷的亲生女儿啊!
温赫吓得一时不敢动,生怕让王爷想起这屋里还有一个他,简直恨不得脚能磨出一个洞来遁走。
“砰”的一声,刚才还在耶律蒙德手里的杯子瞬时朝着耶律扎颜的脸飞了出去,温赫手脚利落地拉着郡王往后躲了一下。
硬着头皮进言道:“王爷,此时在赵国,尚有诸多事物需要郡王出面,实不宜破了面相。”
耶律蒙德砸出去后,也有些后悔,见温赫给了台阶,忍了怒气道:“混账,谁和你说我要强抢谁了?”
耶律扎颜一喜,奇道:“叔父并不是看中了杜恒言?只是侄儿不知,若非如此,叔父为何这般偏帮杜家?叔父先前不是一直训导侄儿,来赵国后莫插手赵国的恩怨,那肃王府和赵国未来的太子妃,一心要灭掉杜恒言,叔父为何会插手?”
耶律蒙德冷冷地道了一句:“日后你自然会知晓,滚出去!”
耶律扎颜见叔父气的额上青筋都凸了出来,也不敢再说,对着温赫使了一个眼色,急慌慌地退了出来。
耶律蒙德看侄子落荒而逃,心上犹不解气,准备喝口茶降火,这才发现刚才自己把杯子扔了。
温赫忙上前倒了一盏茶,劝道:“王爷,郡王不知道您的心思,为那林家小子打抱不平,也是少年热血,您可别和他一般见识。”
耶律蒙德深呼吸了一口,“恒言的事,暂且不能告之他真相,你也莫要对他透了底。”
温赫“哎”了一声,又道:“王爷,此回你出手帮了小主子,不出明日,消息约莫就会被传出去,您看,要不要找个理由堵住有心人的嘴?”
耶律蒙德灌了一口茶,道:“既然不能认恒言,本王可以认下林承彦做义子!”
温赫一惊,“王爷,您的父王和他的祖父当年可是交过战的,这,这,莫说林家不会同意,便是传回我国皇廷,那些大人们也不会同意的!”
耶律蒙德的父王正是耶律哈哥,林老相公当年名声大振的一战,正是以厢军叁仟打败突袭代州的耶律哈哥。
此事是赵国茶馆里头说书人最爱说的一段,是赵国人的荣耀,却是一生战功显赫的丹国名将耶律哈哥的耻辱。
温赫的顾虑,耶律蒙德也曾想过。
只不过他前半生已经为了丹国而辜负了秋容,眼看临老,对于他们的女儿,便是再难,他也想将她护在羽翼下。
***
夜深人静,杜府嘉熙堂中,十分冷寂,满天的星照在院中才刚修剪好的花木上,隐约可见焕然一新的花木上积着薄薄的一层冷气。
杜家荒废一月,里头的花草却疯了一般地长,嘉熙堂的花草自来是由闫婆子照看的,可惜闫婆子前些日子去了别府谋出路,见杜府起势,又求着姻亲凌妈妈回府谋了这差事。
院里守门的婆子正昏昏欲睡,见到院门外头有悉悉索索的脚步声,忙醒了神,便听到外头有人喊道:“我是紫依,妈妈开个门,我家小娘子过来找老夫人。”
婆子一边麻利地开门,一边笑道:“小娘子这时候还出来呢,外头露水重呢!”
紫依左手提着一盏琉璃灯,右手从荷包里掏出十枚大钱,笑道:“妈妈拿着明早买个馍馍吃。”
守门的婆子忙推着拒绝,还是拗不过紫依。
看着二人进去,婆子心间也暖融融的,言小娘子自幼就是热心肠,平日里她们这些老家伙有个头疼脑热的,都会好心地让她身边的姑娘或是送药或是送钱。
今个竟还为了外头收回来的一个小女使,惊动了宫中的贵人,李公公带着四位太医上门找阿宝的时候,老爷和老夫人都还在鼓里,还是紫依回来拿东西,才知道人在柏郎中那里,李公公又带着太医去了柏郎中处。
婆子摸了摸手里尚还冰凉的十个实实在在的铜板,暗道,怪不得闫婆子那老家伙哭着嚷着求凌妈妈让她回来,这等善厚的主人家,满京城里也再难找到一个。
今个外头一番动静,惊动了宫中,李公公带人来了府中,想瞒着二老也瞒不住,此时两人都还未睡,一直等着阿言回来。
二老此时一个看书,一个在纳着鞋底,都有些心不在焉,忽地听珠帘晃动,听到门口的女使在唤着:“见过小娘子!”立即放下了手中的活儿,都朝珠帘看过来。
便见到早上出门时鲜嫩的像一颗草叶上晶莹的露珠一般的孙女,这时候,小脸蔫吧着,眼睛下面一圈紫黑,元氏先就心疼了起来,搂过阿言,皱眉问道:“怎地好好地会中了毒,你和慕俞可都让太医看过了?”
杜恒言宽慰道:“阿婆,都看过了,阿宝也解了毒,都没事儿,您阿,可得宽心,今个太晚,不然慕俞肯定要跟着我回府见您二老的。”
杜太初已经想了一天,“言儿,你爹爹说此事是肃王府所为,下半晌去了一趟宫中,现在还未回来,阿言,这一次真的又是肃王府吗?”
杜恒言默然点头,与其说是肃王府,不若说是杜婉词与肃王府一起做的,见阿婆面上即起了愤色,怕她气的胸口不舒服,忙给她揉道:“阿婆,您别气,都没事呢!”
元氏张口准备说什么,见阿言担忧地看着她,又忍了回去,捏着阿言柔软的手,直叹气。
杜恒言想哄老人家开心,微垂着眸子,半含羞地道:“阿婆,慕俞今个说,要派冰人上门来商讨婚期,您,您看,合不合适?”
元氏果然露了笑颜,“傻囡囡,我和你阿翁一早便选着日子了,就等着他家来请期了。”
之前他们选在了下半年,秋高气爽的时候,阿言出嫁的时候也不会太热,在花轿里也不会闷着,她前些日子还听阿凌说,汴河大街上有一家的闺女去年七月出嫁,险些闷死在花轿里,人倒下的时候,轿子一歪,喜娘奇怪掀了一角帘儿看了才知道。
今日老爷子说,怕婉词入东宫后,仍然记恨阿言,在她亲事上动手脚,是以准备早些将阿言嫁出去,再者,她和老头子经了抄家一事,精力越来越不济,呈砚若是外出云游,她们怕是护不住阿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