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是做什么?!他便是有天大的错,好生教导便是,你怎能将他遣去那等地方?这不是要他的命么!!”沈昕颜急得眼睛都红了。
她可是记得清清楚楚,上辈子西延城曾经爆发过一次匪乱,死伤无数。她纵是再怨长子对自己耍心计,也不可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去送死!
“父亲生前对他费尽心思,他仍是这般德性,若不经些磨难,日后如何能立得起来?夫人不必担心,我心中都有数。”魏隽航淡淡地道。
“你……”沈昕颜满腹的话在听到他这般说时,一时半刻也不知该从何说起。
她求救般望向大长公主,却在看到大长公主无力地靠着椅背,双眸无神的模样时,呼吸一窒,终是再说不出话来。
论起对魏承霖的感情,大长公主比这辈子的她更要深数倍。
因为她曾经经历过上一辈子的伤害,所以这辈子对长子她始终有所保留,又怎得及上大长公主全身心的爱护。今日长子的所作所为,最为痛心的不是她,而是大长公主。
若是方氏的所作所为给了大长公主沉重的一击,而魏承霖不亚于将她的心凌迟。
“母亲……”她缓步至大长公主身边,哑声唤。
大长公主勉强冲她笑了笑,嗓音沙哑:“这回便听隽航的吧!玉不琢哪能成器,不经历磨难,如何真正成长……霖哥儿他,就是太过于一帆风顺了。”
“……好,听他的,都听他的。”泪水轻轻滑落,沈昕颜连忙拭去,努力挤出一个笑容,扶着她道,“我送母亲回去吧!”
“……好!”
看着婆媳二人相互搀扶着渐渐远去,魏隽航抿着双唇久久无话。
当晚,沈昕颜一直陪着大长公主,亲自侍奉着她沐浴更衣,看着她躺在了床上,缓缓地阖上了那双已见浑浊的眼眸,良久,垂下眼帘掩饰眼中的泪意,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出了门,便看到背着手立于院内的魏隽航。
魏隽航听到她的脚步声,回身望了过来,月光映在他的身上,将那张让她有几分陌生的坚毅脸庞照得分明。
“夫人,我来接你回去!”魏隽航朝她伸出手。
她迟疑一会,将手搭了上去,瞬间,便被那宽厚的大掌紧紧包住。
魏隽航牵着她,踏着月色缓缓往福宁院方向走去。
一路上,夏虫鸣叫,夜风轻送来花草的芬芳,这般平静的夜晚,似是掩盖住了白日的惊涛骇浪。
“白日里你说的那些话都是真的么?”也不知过了多久,沈昕颜才轻声问。
魏隽航‘嗯’了一声,大掌却下意识地将她的手握得更紧。
到底与他夫妻多年,沈昕颜岂会不知他平静的表情之下,掩盖着多大的失望与痛心。
她记得曾经他有多么得意有这么一个出色的儿子 ,每回看到儿子时,眼角眉梢都洋溢着欢喜。曾经多少回,他骄傲地表示——有子如此,夫复何求?
“霖哥儿会在西延城好好的吧?”她低低地又问。
“……你还有我,有祥哥儿。”良久,久到她以为他不会回答自己,才终于听到他的话。
她终于潸然泪下。
魏隽航止步,搂过她,轻轻地拍着她的背脊,无声地安慰,只是,眼中却有水光在闪过。
翌日,魏隽航便进宫求见元佑帝。
元佑帝有些意外他的到来,明明昨日才回过差事,今日怎的又进宫了。
只是,当魏隽航将他的打算缓缓道来时,他吃惊得差点打翻了御案上的茶盏。
“你是说要将承霖调往西延?”
“是,请陛下成全!”
元佑帝皱眉:“你这又是何苦?承霖这孩子朕瞧着甚好,打算好好培养着留给太子将来用。西延那地,朕是打算好好治一治,可却没有必要让承霖去。这万一他有个什么闪失,你便舍得?”
“请陛下成全!”魏隽航跪在地上,只重复着这么一句话。
“你……”见他坚持,元佑帝有几分气结。
“你总得给朕一个理由,总不能说风就是雨的,便是日后贵妃与太子问起来,朕也好回答他们啊!”元佑帝无奈地揉了揉额角。
“犬子历练不够,难担大任。况,魏氏以武出身,犬子生于太平之世,所学均为纸上谈兵,不能堪破先祖教导心意,臣以为,将他调往西延,一来可以替陛下分忧;二来也可以让他得以磨难一番。”
元佑帝:“……这理由倒是挺冠冕堂皇。”
魏隽航将头垂得更低。
“罢了罢了,你既执意如此,朕也只能遂你的愿。你这个当父亲的都不会心疼儿子,朕又何必白操那份心!”元佑帝挥挥手。
“多谢陛下!”
***
却说魏承霖自被魏隽航强行送回自己屋里之后,便发现院子不再在他的掌控之下,惊慌之下才猛然发觉,原来这么多年,他竟是小瞧了自己那个温和宽厚的父亲!
他原以为有府中金令在手,他便算是魏氏一族实际的掌控者,原来并不是,只要他的父亲想,轻易便能折断他的羽翼,让他似如今这般,空有浑身武艺却无法施展分毫。
父亲到底从何处寻来这样的高手!他又是什么时候对自己起了疑心,竟然无声无息地将他所做之事查了个分明,而他却是半分也没有察觉。
西延……父亲真的要将自己送往西延么?无诏不得回京?那怎么可以!他若是这般走了,岂不是给了那慕容滔可趁之机?阿莞不是会误会自己放弃了她?
他越想越是放心不下,此时此刻,往日的沉稳冷静早就被魏隽航连番举动彻底打散了。
不行不行,他得想个法子,得想个法子,他不能就这样被送走,他还有许多事没有做……
他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思考对策,到最后却发现以他如今局面,除非有人助他,否则根本无计可施。
可是又有什么人能助他?执墨、侍书他们根本进不来,而他的消息也传递不出去。门外明明只有两个人在守着,可却像是四面八方都有人围着一般,若没有父亲的命令,别说人,只怕连只苍蝇也飞不进来!
父亲到底隐藏了多少势力?
他白着一张俊脸,整个人已是六神无主。
“吱呀”的一下开门声,他陡然抬头,便见一个高大的身影缓步而入。
“父亲!”他的眼里多了几丝自己也没有察觉的畏惧。
魏隽航沉默地注视着他。
这个他最引以为傲的儿子,终究还是让他失望了。这样的儿子,教他如何将家族的势力悉数交给他?教他如何将自己最珍视之人托付于他?
“西延城的局势,路上我自会让人详细告诉你,你身边的执墨侍书二人便留在府上,我自有安排。来禄与来寿二人便随你往西延去,此二人武艺高强,对西延亦有所了解,必能护你周全。”
“父亲,孩儿,孩儿并不愿意到西延去。”魏承霖知道这是他最后一个机会,勉强压抑住凌乱的思绪,垂着头道。
“陛下已经同意了,你的差事,也另有人会接手。”
“父亲,孩儿不愿去!”
“路上要带的一应之物,我也已经让人准备好了,马车就在外头等着。”
“父亲!”魏承霖失声叫着,却见对方丝毫没有软化的迹象,一咬牙,趁着他转身之机,猛地凌空一跃便打算从紧闭着的窗户撞出去,哪想到人还在半空中,忽地后颈一痛,身体随即一软。
他的眼中闪过绝望,不过瞬间便失去了知觉。
“国公爷!”来禄半扶半抱着失去了知觉的魏承霖。
“去吧,若是中途他醒来,只将此封任命书交给他,不必阻止。”魏隽航交待这么一句,来禄与来寿对望一眼,应了声‘是’便架着魏承霖出了府门,坐上了早就准备好的马车。
马车一路出了京城,而后驶往了西延方向。
魏承霖醒来的时候,红日已经渐渐西沉,感觉身下晃动着的车厢,他大惊失色,一个鲤鱼打挺便坐了起来,同时双手猛地袭去抱臂坐在靠近车帘处的来禄。
来禄生生接下他这一招,两人各不相让地在车内对打了起来。
满腹的委屈、惊慌、绝望、不甘齐齐涌上心头,也让魏承霖的招数愈发凌厉,最后,来寿不得不将马车停了下来,看着那两人从车内打到了路边,直打得尘土飞扬,树上鸟儿‘扑剌剌’拍着翅膀飞走。
魏承霖虽然武艺高强,可到底年轻,又如何及得上对敌经验丰富,且招法诡异,每一招好像都能克制他的来禄,终于慢慢落了下风。
最后,来禄虚晃一招,见他上当,一掌击在他左肩上,将他击倒在地。
魏承霖体内的杀气顿时被激起,正要奋起将他击杀,不曾想对方突然将一个信函扔到他的身上,语气平静而冷漠:“国公爷有话,世子看了之后是去是留全凭心意,属下绝不会阻止。”
魏承霖怔住了,拿起那信函打开一看,脸上顿时一片复杂。
那是一张盖有吏部大印,任命他为西延城守备的任命书。
那鲜红的印鉴同时也让他瞬间明白,父亲这回是铁了心要送他走,不过半日的功夫,连吏部的任命书都弄到手了,这决心还不够明显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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