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边胶着,魏宽死守城下,看见城中夜半还灯火通明,知道儿子还在城里,贺明达正自搜捕,要拿魏人杰来跟自己谈条件,两边皆知只有这二三日的功夫,等到援军一来,魏人杰也就没了用场。
袁礼贤把军报送上去,正元帝听过摆一摆手,比原来知道周师良反叛时的声气再不相同,眉间尽是倦色,秦昱便是此时说道:“父皇累了,二位宰相可还有急报?”
两人一同祝愿正元帝身体安康,跟着又一起退了出来,在殿门边胡成玉伸一伸手:“袁相请罢。”进了值房两边对坐,春日天气晴好,往年这个日子,都已经预备着要去上林苑踏春,此时宫里却似寒冬天还未过去,宫人太监都不敢高声说话,一个个眼角眉梢都凝着冰霜。
胡成玉叫值房太监泡了热茶来,把两只手插到袖子里:“今岁的春寒,可真是入朝以来头一回见。”说着抬眉看看袁礼贤,见他依旧不说不动,心里暗骂一声,等奉上热茶急吃一口,握着杯子暖身。
又把茶盏往袁礼贤身前一推:“袁相请吃茶。”看他啜饮一口,干脆把话挑明了说:“储君之位悬空,三殿下年长,四殿下是皇后嫡子,依袁相看,该推举谁才能安定民心呢?”
袁礼贤掀开茶盖儿,吹一吹茶上的浮沫,眯着眼睛赞一声好茶:“这是东宫送给胡相的茶饼罢,倒难为你肯拿出来。”
胡成玉眉毛一抖,脸上倒没显出不耐烦来,叹息一声道:“国之危矣,袁相就不必跟我再绕弯子了,难道这事还能绕得过你我吗?”
袁礼贤饮完一盏茶:“确是该早定储君,安民心安臣心也安君心。”
“那么袁相属意哪位殿下?”话都已经说白了,干脆就往白里说,袁礼贤最会玩的一招就是云山雾罩,叫人摸不着头脑,这么藏着掖着,还不如逼得他把话都说明白。
袁礼贤放下茶盏:“胡相此言甚奇,礼法正统如何就当如何,非你我二人能左右。”
两人对望一眼,胡成玉托起茶盏,往官帽椅上一挨,叹道:“袁相与我,虽多有不同,可都是一片公心。”
袁礼贤不曾接口,闭目养神,两人选的都是是嫡子,虽是礼法正统,却也不是全无私心,胡成玉面上不露,心中却哂,三殿下年纪虽长,却素无贤名,孝子这说还是去岁杨妃身故才显出来的。
四殿下尚且年幼,可就是因为年幼,才是可塑之材,三殿下身边可早已经插不进手去了,共同选定了四殿下,再往后的事就各凭本事,袁礼贤一向与卫家不亲近,自己的胜算还更多一些。
第二日袁礼贤就上了奏折请立嫡子为太子,胡成玉跟着上折子,说的依旧是立太子的事,却半个字也没提起秦昱和秦昰,只说既要兼顾礼法正统,也要取贤,究竟如何,还待正元帝身体安康之后再作定夺。
曾文涉缓上两日,也上了奏折,他请立的自然是秦昱,朝中分成三派,一派站定了嫡子,一派由胡成玉主导中立,另一派请立的就是秦昱。
秦昭就在这满朝风雨中回了京城。
第180章 风起
秦昭先是自请带人去边关找秦显, 正元帝未允,跟着又下诏令把他从清江召回来,算着日子早五六日就该到了, 正元帝先是隔日一问, 跟着一日一问,见卫善陪侍在宫中, 又问她秦昭可曾来信。
卫善手里捧着茶托, 眼圈一红, 落下泪来:“原想叫姑父再忧心这些, 二哥与大哥兄弟情深,送了信来说是……说是病了, 这才耽误些时日。”
秦显已死, 就算是正元帝不曾说出口,那也已经是朝野上下已经默认的一桩事, 只等正元帝肯点头, 这才拟谥号告太庙办丧事, 可这句话, 正元帝短时间内还说不出口。
正元帝自己还躺在病床上, 才刚刚能撑着坐起来, 听说秦昭病了,阖了眼良久叹息一声:“昭儿是个好孩子,赶紧叫太医去看看。”
后一句是跟卫敬容说的,卫敬容点一点头,奉了茶给他, 他看着卫善落泪,倒也不是全然疑心,兄弟之间这点情谊还是真的,就算往后难说,秦昭此刻也还没生出什么旁的心思来。
宫里数得上份位的一个个都眼看着瘦下去,卫敬容每天白日黑夜都要给菩萨上香,发愿吃起素来,若是长子平安,这辈子都吃素,愿为天下寺院捐金身。
她背着人哭,在正元帝的跟前也不提起秦显来,可人却眼看着瘦了下去,王忠贴身侍候着正元帝,有意无意便说上两句皇后时常饮泣,只不欲让陛下忧心,这才不在陛下面前多露哀容。
正元帝果然见她时时眼圈都红的,去岁的旧衣都已经撑不起来,陪同饮食,也总是尝上两筷子便不再吃,跟着又见她盘中青绿,俱是素食。
问了王忠,才知道皇后发愿食素,等夜里点了灯,由她来读送上来的奏折时,伸手握住她的手:“你又要照顾我,又要看管孩子们,再吃素怎么能受得住呢。”
卫敬容从灯下看他,又低下头去,嫁了他快要二十年,还是头一回从他脸上看到这样的神色,二十年也没有如今这样亲近,想起秦显把泪意忍住,终于开口说了一句:“朝里朝外都在盼着你身子安康,我既是为了显儿,也是为了你。”
灯火照着她的半边脸,正元帝看了这张脸,看了快二十年,到这一刻仿佛突然之间认识了她,问了一句从没有问过任何人的话:“依你看,袁礼贤这几个,哪一个说的对。”
卫敬容闻声就流下泪来,正元帝竟伸手替她拭泪,她侧过脸去,自己拿袖子擦了:“天下主取有才有德之人,昰儿连书都读不全,昱儿到底年轻不曾领过政事,储君之位关乎社稷万民,乃是重中之重,等你身子好了,再慢慢挑选,何必急在这一时。”
袁礼贤是站了礼法正统,胡成玉的意思虽然和缓,但也提到了礼法二字,曾文涉提出秦昱来,说是三殿下有孝行也更长年,该立年长的皇子以固民心。
三家说的其实都是一个意思,怕他活不久了,若是突然病重就此撒手,储君之位悬空,依情势来看,自然是嫡子登基,捧秦昰上位,只要是个读书的都不敢有二话。
就只有皇后求的是他身子安康,正元帝良久看她,一时动容,伸手把她揽在怀中,跟着几日对她便大不相同,落在秦昱的眼里,心中一紧。
这是他从未曾见过的,父亲就算对待母亲也从未有过,宠虽宠些,也是些小宠爱,只被母亲拿出来夸耀,嚷得满宫都知道罢了。
年幼的秦昱把这些当真,自以为自己才该是父亲最疼爱的那个孩子,年长后才知,小恩小惠都是虚的,宝石珠玉不过死物,只有大哥才是父亲的掌中宝。
此时细辩神色,心中打鼓,难道大哥死了,父亲最疼爱的儿子就变成了秦昰,知道卫敬容拜菩萨发愿的事,还当是这件事触动了父亲,便也学着皇后的样子。
先是一日三餐不思茶饭,把自己饿瘦,跟着又说愿以余生来发愿,还写青词在三清殿中烧化,用自己的寿数,来换大哥的寿数,求道家神仙,把秦显再送回来。
他如此作态,卫善只觉得身上发寒,正元帝听见他肯拿自己去换秦显,只是点点头:“不必再说这些话,你与你兄长都是朕的儿子。”
秦昱如听纶音,还当这话有效,自己把自己感动的痛哭流涕,嘴上又一次说自己无才无德,不似大哥二哥能替父亲分忧,留下他来也是无用,不如换回大哥。
他哭得伏倒在床沿边,枕着正元帝的手,正元帝许久拍一拍他的头,眼睛里辩不清神色,卫善就站在纱帘外,冷眼看他在正元帝的面前演父慈子孝兄友弟恭的场面,正元帝倏地抬头,隔着纱帘看她,卫善立时低下头去,送了一碟子山药糕进去。
正元帝似乎有些倦意,吃了两口点心,人就躺了下去,他阖上眼睛,身上辣着薄薄一层锦被,卫善替他盖上被子,见他虽然闭目,眼珠却不住转动。
卫善一声不出,放下帘子到殿门外去,拿余光看了秦昱一眼,戏演得过了,叫观众看出来了。
出了殿门去了仙居殿,让小福子传信给唐九,问他杨家事查得如何,豆蔻的家人可找着了。豆蔻年幼入宫,家人早就找不着了,还是小顺子那儿先有信报,说秦昱宫中的宋良娣拿住了豆蔻的错处,说她以下犯上,要把她送到掖庭去领罚。
豆蔻仗着秦昱的宠爱,竟胜过了宋良娣,秦昱还未有正妃,良娣就是他身边份位最高的姬妾,竟被个宫人婢子下脸,气得病了,在殿中闭门不出,延英殿经此一事,再无人敢去惹豆蔻不痛快。
小顺子嗞了牙,卫善未嫁时有些话不能说,这会儿倒能说了:“这个豆蔻,原来是有个对食的。”只是时日太短,她一攀上秦昱,就把这人扔了,两人看似再无交际,小顺子的同乡守了快一年,这才见两人见过一面。
卫善挑了眉头,有些惊讶,豆蔻才多少年纪,这会儿也不过十四岁出头,在杨妃宫中时年纪更小,竟已经结了对食。
年纪渐长的宫人才会和宫里的太监结对食,总归已经出不去了,上头瞒着,底下就还当是正经夫妻那样过日子,也都是些有些权势的太监才能结对食,小太监们住的都是大通铺,连个干净地方都没有,如何能结对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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