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难不成,这个小丫头,是来寻仇的?
杨靖腾线条刚毅的面上闪过一丝若隐若现的笑意,却又飞快地敛了去,又是那一副冰冷如铁板的模样。
双方僵持着,平地之上一片沉寂,仿佛只等那一旁树枝上的叶片摇落,这大战便要开始。
军营里,玉辞清晨时分在榻上睁开眼来,发现自己已然被送回了营帐,一低头,发现安然覆在身上的薄被,和已然拢束好的衣襟,不禁莞尔。
飞快收拾好了去瞧外面,却见来往的兵士不似平日里那般多,他估摸着,恐怕东风笑已经带兵往那边去了,便也四下忙活开来,尽一个医者的本分。
如今夏日已深,毒虫不少,四下咬人,铁甲笨重厚实,中暑的兵士也不在少数,苍鹭众人皆是忙得大汗淋漓,熬了一上午,直到中午时分。
玉辞本是用完午膳往营帐走去,却阴差阳错地往东风笑的营帐一处走,也只是想瞧瞧,毕竟她人是绝不可能在的。
昨晚那丫头用手臂紧紧搂着他的腰,伏在他胸膛上睡得分外香甜,他低头瞧着她低垂的眸子,也不忍唤醒她,可是夜色已深,军营看得愈发紧了,若是不叫醒她,带她回去极有可能发生误会乃至危险,他思量再三,抬臂护她在怀,便索性不回营了,便在这溪边守着她睡上一晚,也未尝不可。
正往那营帐处走去,却忽而见着月婉端着药碗,小心翼翼地从那营帐里走出来,出来了,还四下张望着;玉辞一愣,几步上前去,垂眸盯着那个药碗。
月婉见他忽而出现,也是一愣,咬牙唤了一声:“王……”,不自觉地执着那碗往后推,她不曾料到,这世上竟有这般巧的事情!
玉辞凝眉,只觉得此事怕是不简单,抬手便要将那碗拿来:“什么药?”
月婉语塞,只是道:“想、想起来副帅体寒,特意弄的……暖身子的……”
玉辞颦眉,伸出手去拽来那碗,此番月婉的面色竟是有一瞬间的惨淡如土,却又奋力定下神情来不想让他瞧出。
玉辞将那碗执起,垂眸嗅着,自幼精通医术的他对于许多东西乃是一嗅便知。
月婉绞手立在那里,仿佛是等候裁决的囚犯。
只见玉辞忽而眉头紧蹙,竟是丢开那碗去,拧眉瞧着她,脸上带着敛不去的阴鸷和冰冷,这一瞬间,月婉知道,一切都败露了,精明如王,定是知道自己在汤药中放了何物,瞧着他冰冷的脸,她知晓,便是那十年来相伴的稀薄的情分,恐怕也要烟消云散了。
她等着他冷冷地甩给她一句话,他的话她不曾忤逆,便是他此刻让她去寻一尺白绫、一斟毒酒,亦或是一柄短匕自行了结,她想她也会做的。
月婉深深埋下头去不敢瞧他,只是等着他一句话,给她一个凄凉的裁决。
不料许久许久,皆是没有声响,她疑惑着鼓起勇气抬了头,却见面前已然没有那个一袭白衣的王了,只有远处一个缥缈的身影。
月婉一愣,继而周身泛起一种无力感——这种无力感,竟比他狠狠罚她更甚,他念着那个女子,便是愤怒,也无心怪罪,只想着去救她。
月婉明了,王是要上战场的,素日里一袭玄衣行医的他,鲜有展露身手的时候,更不必说上那裹尸之地出生入死,如今却是匆忙赶过去了,仿佛连性命都不瞧了。
她身子一滑跪在地上,抬手抚弄着那落在一旁的空碗,忽而想着,当初,无论如何也不肯出山的王之所以出山,是不是,也是为了这个女子?
她想着,却又不敢再想下去,只是苦笑,眼泪滴滴答答顺着脸庞流淌——王,那个女子,真的有那么重要?
那边,战场上已是一片焦灼。
两方皆是摆了阵型,如今竟是双双撞开,那兵士们嘶吼着,挥着兵刃,如虎如狼,相互砍杀,另一边,东风笑已然被打散了发,此时支着血缨枪,弓着背立在一旁,另一边一棵栽歪的枯树边,杨靖腾攥着长刀跌坐在地。
此番两人皆是极重的内伤,东风笑支着枪杆,只觉眼前一阵又一阵发黑。
平日里再累都不曾有过这等感受,包括方才同杨靖腾厮打,也是时不时地眼前发黑周身无力,才被占去了不少先机——这在平时,基本不可能。
她反手一个挥枪,趔趄着就扑上前去,杨靖腾见状睁了睁眼,匆忙一滚闪了去,却依旧跌坐在地,鲜血从唇角流出。
这个丫头今日不知怎的,出手仿佛是不要命了,招招直刺要害,仿佛不计后果,他并不知道,东风笑眼前一阵一阵的发黑,可战场之上已是逃脱不掉的了,她心里唯一的念想,便是杀死他。
东风笑扑到那枯木上,砍了个空,却也不顾别的,反手便是一掌冲着杨靖腾的额头劈去,杨靖腾一愣,顾不及抄刀,便飞快地抬手扭了她的手腕,二人咬着牙僵持着。
忽而,东风笑一腿支撑,飞起令一脚便踹他的胸膛,杨靖腾一个闪身松开她的手腕,另一手飞快地一击她的脚踝,硬生生将她甩了出去。
东风笑跌在一旁,此时铁甲长发都是一片混乱,却是拽着枪便往又他身上捅去,一副不要命的模样。
杨靖腾咬牙撑着力气向前一起闪了开,那边,杨靖腾手下的都尉梅庆瞧见了这边的状况,一挥长刀,想要突出重围往这边敢。
而同他对战的颜歌自然也想要冲到那边去,二人的目的皆是去保护自方的最高将领,于是都拼尽了力气想要打败对方。
那边,东风笑忽而一个回身袭向前去,从背后狠狠扭住了杨靖腾的脖颈,,用力分外得大,她只觉眼前发黑的次数愈发多了,每次的时间也愈发长,可依旧是咬紧了牙关,扭着他的脖颈不肯松手。
杨靖腾狠狠转着身子想要甩开她,奈何东风笑拼了命地拽着他,他只觉呼吸不畅直要窒息,脸已然成了酱紫色,他气急,飞起一肘来狠狠击向她的肋侧,东风笑闷哼一声继而紧紧咬着牙关不肯出声。
杨靖腾方才被她三枪刺了腿、一枪刺了腰,起不来身,只得用手臂奋力击向她,而东风笑任凭肋侧疼痛到麻木,甚至朦朦胧胧仿佛传来了断折之感,也是扭紧他的颈项不肯撒手,半晌,忽而凝了眉,从袖中摸出了个短匕,攥紧了,狠狠地割向他的颈项,竟是一举刺破了他的喉管,颈动脉的破裂之下鲜血喷涌,她却扬唇冷笑,任凭那血喷了她满身,她依旧不知疲倦地下了手去,直到将他的头颅整个掰了下来。
紧紧抱着这个温热的头颅,这头颅头发蓬乱,怒目圆瞪,东风笑扫了一眼却是笑了,紧紧抱住,一扬唇,鲜血也顺着嘴角流下。
第上:君念北092 迷魂药
东风笑本还想再支着枪站起身来,去那边帮颜歌一把,不想,眼前又是一黑,她只觉大脑一片混沌——可她又分明知道,如今若是睡去,恐怕便真真醒不过来了。
她支撑着意识,挣扎着,可所能做的,委实不过是将她的战利品——那个头颅紧紧守住,她终于阖了眼来,歪头靠在身后的枯树之上。
那边的梅庆瞧见杨帅已亡,不禁愣了,眼圈也是骤然红了——堂堂刺北悍将,身经大小百余战,一夕马革裹尸还!
手中便疯了一般地挥了刀,颜歌一愣,匆忙扬枪抵挡,此时,一旁的南乔都尉苏源已然带了枪,浑身是伤,匆忙赶了过来,正踉跄着挥枪展开周遭的兵卒,要跑来助梅庆杀死颜歌,却听那边,梅庆哑声吼着:“去那边斩了敌方副将!”
“她杀了……”他挥手一劈,却是咽回了话语,他不能说下去,若是让己方兵卒得知杨帅已死,势必是一片混乱!
苏源心下诧异,扭头一扫,也是骤然间身形一滞,手臂发抖,继而咬紧牙关大喝一声劈上前去,东风笑倚在枯树上,隐隐觉得有风声袭来,可惜已然没有力气了。
苏源举刀便劈了上来,只听‘喳’的一声,东风笑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把头闪了过去,那一刀刺到了枯树上,还有些许波及了她的肩膀,鲜血四溢。
苏源正欲举刀再砍,却只觉手腕处骤然一下酸痛,转瞬间,只听‘啪’的一声轻响,那只握着刀的手便全然用不上力气了,他‘呃……’地低吟一声,刀也落了,趔趄着后退几步,满脸恐惧地瞧着面前的男人。
面前的男人一袭白衣,抬手拽过那长刀来,绕过枯树去,伸出手臂来将斜倚在枯树上的东风笑搂在怀里,垂眸瞧着她的脸色,复又抬头扫了一眼苏源,眸子里尽是冷清。
苏源没来由地后退两步,自一旁摸出一把遗落的长刀来,稳了稳身形,向着这二人又斩了过来,玉辞见状微微颦眉,反手转了转手中的刀,继而手臂一挥,只听‘砰——’的一声,竟是硬生生地将苏源斩了出去。
苏源本就受了不轻的伤,经此一搡跌落在地,一口鲜血便从口中喷出,而玉辞也无意再瞧他,只是低下头来,轻轻触碰着东风笑的额头。
月婉给笑笑的汤药里加了不少迷魂药,如今能撑到此时,也是个奇迹了。
如今的她浑身是血,周身受的伤也是不轻,她闭着眼睛倚在他怀里,却依旧不忘紧紧抱着那杨靖腾的头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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