裘彩撷忙追问,“这神医薛岐如今在何处?”
她这么问的当儿,李梵音反而作壁上观一副不是自己事情的模样。他收回了手臂,仔仔细细地将挽起来的衣袖垂下,还细细地磨平了弯起的褶皱。裘彩撷瞧他一眼,仿佛知道这人性子便是不外露的,但是依着裘彩撷的想法,人越是心虚越是要表现得理直气壮,恐怕这李梵音这会儿心下也不好受。
“嚯嚯,那可不好说了,这个神医薛岐本就是随性而为的人,距离上一回来京城也隔着六七年了。这回可能是被哪个达官贵人请去瞧病了,也有可能就此离京四海漂泊去了。遇得上遇不上还要看姑娘的缘分!”
裘彩撷心下着急自然听不得这人整日笑呵呵,这会儿便暗暗磨牙,心道缘分这东西她素来不信,如今知道了这人的姓名,她那日在街头也见过那厮的模样,就算把京城翻过来她也一定能把这厮找出来!
付老和裘彩撷你来我往又寒暄了几句,这才差人将付老送出府去。乐喜倒是个守信用的,白日里刚说过要找一个医者下午便将人送了过来,虽说没派上用场反倒是叫二人更为抑郁了。
裘彩撷不由叹了一口气,回过神的当儿才发现李梵音不似方才那般自顾自做着事情反倒是认真地瞧着她,细细打量她面上每一寸。不知为何裘彩撷就是想到了李梵音方才温柔细致抚平衣袖褶皱的模样,他修长的手指那般白皙美好,如今好似化作这眼神在自己面上逡巡。
“阿彩,你的眼神我不喜。”
他如是说,裘彩撷却没有看出或者听出他的眼神以及语气里有着不喜和厌恶的情绪。他不似往日的温和反倒有些冷淡,只是平白无奇地叙述一个事实却偏偏叫裘彩撷深信不疑。
她下意识地摸了摸眼角,本想摸眼睛但是她不想闭眼,因为李梵音的反应她一点都不想错过。
“是什么眼神?抱歉,无意识流露出什么了吗?”她没有替自己狡辩什么,因着对自己的了解她不会自作聪明去瞎理解。
家里的两个男子阿爹和裘子楠都说她是个生错了性别的汉子,女儿家的含蓄和小意她没有也就罢了,可能连女儿家的直觉都与生俱来的缺失。
李梵音见她面上纯良毫无掩饰,抿了抿嘴唇,“怜悯。”
“没有怜悯,不,或许也有。”裘彩撷的心态和大多数人一样,好似当年的美男子卫玠英年早逝叫人惋惜不已一般,得知李梵音如此她心底自然也不好受。“你是我挚友,现下又如此正当好时光。人或许终有离别却不是在此时此刻,你道我怎么能不怜悯。”
“然而事与事有轻重,人与人有亲疏。别个不识得的人如此我兴许远不会如此,我裘彩撷又不是那等无故悲古伤今的人!”
李梵音发现裘彩撷说话间难免有些虚张声势之嫌,她急切解释时候越发会管不住那些市井的口吻,不过单反如此也叫他能够轻易瞧出她是在心虚。
他面皮紧绷,好似并没有因为裘彩撷的解释而宽慰。他自视甚高,自然也不会因为被裘彩撷在众人众高看一等便沾沾自喜,毕竟他的容貌叫他自小到大便活在艳羡之中,如今裘彩撷的几句话若说会叫他如何喜悦却是小巫见大巫了。
“我的人生已然精彩,虽短暂又如何?怎的又值得叫不相干的人悲春伤秋、怜悯不忍了?”
不、不相干的人?
裘彩撷毫不怀疑这人指的是自己,毕竟现下环顾一周唯一或者的东西也就是自己了。她不是个玻璃心的却也难免失落,“哈哈,虽然李梵音你这么说,不过我的心意是不会变的。我想往后的几年几十年还有你相伴,你可以当是我自私要留你,毕竟我要得乐子就要让身边的人都得了乐子才行。”
李梵音觑了她一眼,不说话。
她自然是个自私的人,自私得又聪明又执拗。裘彩撷何德何能要当一个快乐的人?身边的人又岂是她能说了算的?一句得乐子便要身边的所有人都围着她转,李梵音心想若裘彩撷不是裘彩撷,恐怕他压根不会同她多说一句话!
可是这又是什么笑话,裘彩撷又怎么能不是裘彩撷呢?
“李梵音,我一直记得你同我说的想要余生无病无痛地活下去。所以,不要管我是怎么看的,别人是怎么看的。总归往后大家都安安稳稳地过着自己的日子才是最好的。”她挠了挠脸,感觉到自己的口才真的不是一般的差。
“反正……反正我如今知道我要做什么,李梵音你且等着瞧就是了!”裘彩撷豪言壮气甫一出口她就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只要能将这话收回去。
她的设想是温和可亲地鼓舞他,可不是像挑衅一般放下战书啊!她是不是脑子有病,为什么想的和说的完全不一样!
“呵,呵呵呵!”李梵音本来是被她突兀强硬的语气赫了一下,没想到回头会看到裘彩撷一脸懊悔又放空想象的样子,顿时觉得这人未免太过傻里傻气了一些,明明平素里那么精明的一个人。
“阿彩,你总是那么有本事。我仿佛,真的没有办法同你置气。”李梵音笑得眼角带泪,倒不是说真有那么好笑,只是开心对他来说是甚少出现的一种情绪。与其说是裘彩撷叫他开心,更多的是他怀念的这种情绪。
“细细想来,你的性格常常叫我觉得不对付,可是真要吵起来却是没有的。谁说这就是不对付呢?其实应该是再般配不过了。”
般配?
裘彩撷歪着脑袋想,李梵音真是胡言乱语了,他们二人之间怎能用般配来形容呢?应该是兄弟义气吧!
正文 第070章 锦程之惑
用了晚饭之后 ,裘彩撷着人通报了乐喜和锦程,得到二人的反馈认可才匆匆赴了本该下午就去的约。据乐喜的说法,锦程并未因为下午的事情而动怒反倒是叫她好生处理好自己的情况,裘彩撷心下受用,难免觉得身畔的人各个都是好脾气的,唯独自己的性子急躁了些,倒是头一回生出了想要改改的想法。
待到了琴房,乐喜便 遣退了下头的人,自己后走替二人关上了外头的门。由于琴房是个四周通透的,裘彩撷并不觉得气闷。相反的徐徐凉风吹进来叫她温习了一下午功课涨涨的脑袋都好受了不少。
她规规矩矩 地走到锦程对面的小蒲团上坐下,打的是少开口听师父说话的主意。
“你近前来些,今日不授课。”锦程瞧了她一眼就撇开了目光。
裘彩撷原先在这头做功课的时候就将两张挨着的琴桌拼到一起,那时候李梵音也在场两人同席是将将好的。如今锦程坐在一端,这么说来另一个空位就是备给她的。
裘彩撷立刻起身往那头去,待她好的人她往往都放在心里,轻易不会触犯这些人,因而在这些人面前的裘彩撷显得乖巧听话。
待人落座了,锦程假装翻了一页手中的琴谱,实际上却是对她说话。“为师想来想去宫中的情况到底应该告知到你,省得你一概不知着了别人的道。”
这个别人他不说她自然也不知道,毕竟如今的人各个都存着个心思。裘彩撷是他唯一的弟子,但是亲疏有别,对裘彩撷他尚不是完全的信任。
裘彩撷闻言眸子一亮,说实话她老早就想知道这其中的门道了,头一回尝试从侍卫口里套话也就猜到个大概实在是不得劲儿。
她立刻点头,“师父请说。”
锦程见她丝毫没有担忧反倒全是好奇和憧憬不由心下一叹,到底是小孩子心性,若是换作个心智成熟的恐怕是连日来都夜不得寐,哪里会像裘彩撷这般吃好睡好反倒是比被拘前还要圆/润了几分。
“你知为师平素里在宫中一般不回府,说来也是运气,那日本就准备回府上休整一番却临时被天家召见在后花园献曲。原是新来的番邦舞姬御前夸了海口,所以那一位便急不可耐地召了我去。”
锦程将手中的册子一卷,单手握在手心里另一端在另一只手心处轻轻敲击,这是他的习惯性动作,裘彩撷也不是第一次见了。往往他如此行为的时候都是极为认真考量和思索的时候,于是对于锦程短暂的停顿裘彩撷也没记着追问。
“当时是在御花园的回廊处,舞姬在不远处的亭中跳舞,而我则靠近陛下这一头弹奏。当下我却是感觉到琴弦在弹拨间有一种不熟悉的香味,和平素里我用来养护的琴粉不一样,显得更香更浓郁一些。我没有多在意,当下也不适合提,毕竟天家对那番邦舞姬很是满意,遂没过多久便准我回府了。”
裘彩撷点了点头,到目前为止她还没有听出端倪来,只觉得若是有问题那必定是这阵不熟悉的香味所致。
“回去的路上我便遇到了五公主,仿似是遇上了什么纠纷,我不是个好麻烦的就绕开了一些回来了。瞧这样子应是五公主带着随从侍卫要去御前请天家评理,字里行间仿佛提到了太子二字。再然后我便到了府上,只不过前脚进门后脚便被人围了府。那人说我有谋害天家之嫌,却迟迟不予判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