勇敢的男人再也回不了家,去握住心上人的手。迟丽的天空将一直灿烂下去,只是在今后的每夜里,会少了一位仰望的老人。
木木眨了眨眼。空位立时不见。
傍晚,岱云的军队暂时停止了攻击。
木木走出营帐,随意选了一处人迹较少的地方,靠着树坐了下来。
她小心翼翼地拿出了脖子上的护身符,咧嘴一笑,低头亲了亲它。然后就着夕阳的光,将折成四方的信纸取了出来,一层一层地慢慢打开。
木木喜欢听纸张摩挲时的声音,它可以让等待变成期望与慰藉。
木木吾妻。
再一次看到这样的称呼,她终于能懂得他那时的心意。
在车前,除了贵族,百姓多是一夫一妻。丈夫唤妻子时,往往直接连名带姓地称呼,鲜少有甚郑重的神色。
她伸手拂过每个字,好似在抚摸宇文凉的额头、眉毛、眼睛、鼻子,以及那双略有些凉薄的嘴唇。
他见到她时,嘴角或许会故意绷着,鼻梁上可能会有伤,但他的眉毛一定会上挑,眼睛里一定会有笑。
“你现在在哪里呢?”木木小声道,“利安说,两日前你便应到了。”
淡黄色的光照在她的脸上,柔和而温暖。
“利安说不能退,一退便再难回来。每天都有很多人离开。但一想到你会来,内心的惶恐畏惧便会消失不见。”她嘴角隐隐有着笑,“阿诺思似乎已经对你失去了信心,但我却知道你一定在赶来的路上。”
话音刚落,木木耳根便有些泛红,她捂住脸,跺了跺脚:“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呢。”
她羞恼于自己在此时谈情说爱,却又不受控制地思念着心上人。
“木木!”
是阿诺思的声音。
木木忙将信收好,从树下站了起来,朝她挥了挥手:“我在这里。”
阿诺思骑了一匹马,面色严肃。
她难得没有对她笑。木木不解:“怎么了?”
“上马。”
“你要带我去哪里?”
“上马。”
木木皱了皱眉:“大夫人手不足,他们还需要我。”
阿诺思垂眸:“若秦要守不住了。”
“我知道。”
“我的意思是,它快要被攻破了。”
木木压住心中的慌乱:“宇文凉呢?”
“岱云的能力在我们的意料之外。”阿诺思的声音失去了妩媚,平板无波,“两日前他向风瓶增派了军队。”
本以为可以在风瓶会合,熟料却两处皆陷入了围城之局。
“他们还在风瓶吗?”
“消息已被切断,若秦和风瓶就仿佛两处孤岛。”
木木握了握拳,再一次问道:“这种时候,你要带我去哪里?”
“入夜时在南边会有一次突围,以带走城内的最后一批百姓。”阿诺思居高临下地望着她,“你要和他们一起离开。”
“那你和利安呢?”
“我们足以自保。再者,溃退不代表失败。”
木木摇头:“我不走。”
“这不是你任性的时候。”
木木平静地仰视她:“他能从风瓶赶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 1、日常么么哒~
2、最近几乎都是搞事情,看着或许无趣,下一章男女主就相见啦~
第48章 援军
木木的坚定并没有打动阿诺思。
“现实不是戏台,没有永恒的结局。”
“那么,”木木碧眸微闪,“为什么利安要选择死守?”
阿诺思沉默良久,承认道:“他在等宇文凉。”
“你不是说,女人最擅长的事情就是等待吗?”
阿诺思抿了抿嘴唇:“我说的是等待生机,而非等待死亡。”
木木望向她的眼神略有惊诧:“阿诺思,你这是在害怕吗?”
阿诺思将脸转到一侧,拉着缰绳的手隐隐泛白,胸脯有着明显的起伏。
半晌,她才平复下情绪,回身看着木木。
“上马。”不等拒绝,她补道,“我带你去城楼。”
阿诺思骑马的速度很快,加上近日若秦沙尘甚多,迎面的风沙简直要灌进人的眼里。木木一路上只得闭着眼。
但她闻到了愈来愈浓郁的血腥。这种血腥不同于营帐,后者糅杂了草药,显得新鲜而苦涩。这里的血味里只有陈腐与恶臭。
木木掌心微湿。她好像忽然能懂得阿诺思的恐惧,能懂得为何一个言辞侃侃,骄傲自信的女人会突然变得孱弱与胆小。
马终于嘶鸣声中停下。
木木慢慢睁开了眼睛。
许是日暮的红色过于浓郁,才将她所见之景统统染成了血红。
这是一种单调至极的红色,除了污黑,便再无别的陪衬。
靠近城墙的房屋已经被烧得寸木不留,只留下混杂在干涸血迹中的黑色尘末。街道也不再是以往的整齐模样,洼洼的大坑随处可见。但这些坑洼又已被尸体填满铺平,有的甚至溢了出来。
木木捂住嘴,忍下了干呕的欲望。
军营里的血腥场面不少,然而终归是活人,他们能感觉到痛,能够说话与歌唱,他们甚至可以一天天地好转起来,可以去祈祷和祝愿。
那里没有成堆的死人,没有无处安放的尸体。
这还仅仅只是城墙下的模样。
阿诺思率先下马,朝城楼走去。木木随即牵马跟上。
一路上,几乎没有活物的踪影。到了城墙根时,才看到了些许零散的士兵。他们正靠在墙边休息,脚下就是同伴的尸体。
愈往上,活着的人便愈多,但木木却越觉压抑。她不敢去看死人,更不敢去看活人。他们眼里的空茫让她有些不知所措。
利安也在城楼上。他身上的铠甲已找不出一点干净的地方,裸.露在外的肌肤亦是脏污一片。木木只能根据他的眼神来判断他的身份。
见到木木,利安生气地看着阿诺思:“她怎么在这里?”
不等阿诺思说话,木木出声解释:“是我不愿意走。”
“收起你的小孩子脾气。”
“我现在很冷静。”
利安气得吹了吹胡子。他从未这样表达过愤怒。
木木知道他不会听,便也不再说,转过身,去看城外的光景。
城外亦有许多的尸体,唯一不同的是,有人正在清理它们。
木木望着不远处的浩大军阵,嘴唇微抿:“他们什么时候进攻?”
利安哼了一声。
站在利安身边的阿诺思恢复了常态,她淡淡道:“估计在入夜前后。”
“我们还能撑多久?”
这次是利安在回答。
“足够你们从南边突围。”
木木知道他的意思。她奇怪地看着他:“你与宇文不过见了两面,而我却是他的妻子。你相信他会来,难道我就会放弃?”
利安盯了她一眼,想说什么,却觉得有些羞耻。唯有冷笑着转身离开。
阿诺思看着他的背影,眸中生出一丝好笑。
“他在担心你。”
木木一愣:“什么?”
“他担心宇文凉如果不来,你会失望。”阿诺思的目光很是柔和,“他担心若有万一,不能护好你。”
木木低头,摸着宇文凉买给她的匕首。
“当时库奇知道了你的身份,他便只有折磨你。”阿诺思顿了顿,笑容略淡了些,“虽然他的方法确实有些,恩,过激。”
木木敛目不语。阿诺思看不清她的神色,唯有轻声道:“我真希望你没有讨厌他。”
“我没有讨厌过他。”木木慢慢开口。但阿诺思瞬间就明白了她的意思,讨厌这个词太轻了。
半晌,阿诺思望着将要沉下的金乌,嘴角忽然一翘:“宇文凉打了他一顿。就在他们第二次见面的时候。”
木木一下抬起了头,惊诧得没有说出完整的句子:“他,他——”
阿诺思走近木木,摘下了她发顶上一片不知何时沾上的落叶:“有时候,我真羡慕你,木木。”
“恩?”
“你不必说什么,宇文凉自己就会替你记住。”
“利安,”木木停了停,“利安将军不是这样吗?”
阿诺思笑道:“他会记住,但他从来都不愿意让我知道。”
木木想了想:“宇文凉也没有告诉过我。”
阿诺思摇摇头:“他不告诉你,不是因为不愿意,而是因为觉得理所应当。”所以便无须说出来。
木木皱了皱眉,小声道:“对不起。”
利安喜欢她的母亲,而她的母亲已经不在。这世上似乎没有什么能比过曾经。
阿诺思不在意地笑笑:“这和你有什么关系?”
木木绞着手指,试图解释:“我只是有些……难过。”为你,感到难过。
阿诺思闻言一怔,面上继而露出耀眼的笑来。她张开双臂,用力拥抱着木木,在她耳边轻声笑道:“你真像我的妹妹。”
……
岱云没有等到入夜便发起了进攻。
流箭四窜,不长眼睛。
木木一时未能反应过来,幸得利安连忙跨了几大步,及时挥刀砍断了箭矢。扛着刀对着她就是一阵破口大骂。
“傻乎乎杵在这里干嘛?还不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