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熹出嫁时,一来宁思嫁的是王府规制摆在那里,二来周氏舍不得宁熹受委屈私下里补贴了不少,虽然嫁妆上让宁思不怎么好看,但婚礼是办得十分漂亮的。而宁珍许婚的第一才子李讼青,虽才名外显,但也只是个举人,李家也不是名门望族,父亲大半辈子只挣到五品官,其他亲戚更是京城外的寻常乡绅。李家家世普通,求娶了国公府的姑娘也给不起太多聘礼,下聘的时候聘礼摆了一大片,其实都是撑场面的大件,至于压箱的银子,不过一千两而已。
聘礼不多,宁珍的嫁妆也不多,当初包氏开口说的是给宁珍凑嫁妆,但也没疼宁珍到贴自己的银子给她撑脸面,没有占宁珍的便宜,却也只是从嫁妆里寻了等值的古籍字画给宁珍做嫁妆。宁珍以才女自诩,拿到珍本古籍字画脸上自然是高兴的,可嫁妆整理出来就有些不满了,宁熹出嫁时她是见了宁熹的嫁妆的,虽说筹措的仓促,可单单周氏专门给宁熹打的一整套头面,就足够撑脸面,而她,那几件珍本古籍字画就算压箱的了,偏偏古籍字画不占地方,箱子小了不好看,大了空荡荡的也不好看。
宁珍为此还找过包氏,不过包氏也不是软包子,直接一句公中规矩就顶了回去,宁珍再拿宁熹作比,包氏便道多的都是周氏给宁熹添的,叫她找蒋氏添上。说到蒋氏宁珍便没有话说了,但一直到出嫁这一日,不仅提起宁熹就咬牙切齿,对蒋氏都吐了怨言。
宁熹去宁珍的屋子添妆,才进门,原本就只有一个小表妹拼命活跃的气氛在宁珍一声冷哼之下彻底安静下来。宁熹也不在意,自顾自上前,取了装着添妆礼物的匣子送到宁珍面前,道:“恭喜十妹妹了,祝十妹妹和妹夫白头偕老永结同心!”
宁珍保持着高冷的模样,却忍不住瞥了一眼打开的匣子。宁熹准备的是一整套的红宝石头面,虽远比不上周氏为她打的那一套,但也有近千两的价值,作为姐妹之间的添妆礼算是十分厚的礼物了,毕竟就算宁熹跟宁珍不要好,在外头也代表着宋家的脸面。然而,宁珍却依然觉得有些不满宁熹的嫁妆多少好东西,给她添妆却只送这么一套头面。
新房里气氛不好,宁熹也没有兴趣惯着宁珍的臭脾气,毕竟两家早就分家了,送了礼物,说了些场面话,便随便找了个借口离开了新房。宁熹一走,其他人勉强坐了坐,趁着喜娘来催,便都告辞离开,屋子里便只剩下宁珍的表妹何如月陪着宁珍坐着。
凉国公府毕竟是宁熹住了十几年的地方,就算出嫁一年多,爹娘还搬出去了,宁熹对凉国公府依然十分熟悉。凉国公府这些年没落了,但宅子是先祖时赐下的,宁家几代经营到如今,别的不说,宅子是十分宽敞的,所以宁琤一家搬了出去,原本宁琤一家住的院子也没有人去占,加上宁老国公的意思,院子就一直保留着。
青枝见宁熹在院子里走,怕宁熹无聊,便道:“三奶奶,要不要回去歇一歇?”
宁熹摇摇头,道:“四妹妹还在等我呢,我们慢慢往前走,过去寻四妹妹就是了。”宋绾以前出门常跟叶家表姐妹一道,不过似乎去年什么时候开始,倒是不爱同叶家姐妹往来了。宋绾不像宋绵一般长袖善舞,以前跟叶家姐妹一道,其他交心的朋友也没有几个,如今与叶家姐妹往来少了,便常常一个人坐着。
宁熹没走多远就见到宋绾跟宁雪怡坐在一起,似乎有些无措的递帕子给宁雪怡擦脸,宁熹微微皱眉,上前道:“四妹妹,雪怡姐姐,你们怎么碰到一起了?”
宋绾听到宁熹的声音大松了一口气,挪了挪位置,道:“三嫂快过来坐,这日头也太大了!”
分明就是抓她救场的,宁熹笑笑在宋绾身边坐下,道:“雪怡姐姐这是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宁雪怡只顾着哭,没有说话,随着手小幅度的动,袖子落了下来。天气已经热起来,宁熹出月子没多久,虽然没有裹得厚厚的,也比旁人多穿了一点,但爱俏的姑娘少妇大多已经换上了轻薄的单衫薄衣。宁雪怡身上的虽然是新衣,但料子并不十分好,可见王家的日子并不怎么好,而夏天穿的不多,袖子一动,就露出宁雪怡胳膊上深深浅浅的伤来。
便是宋绾先前已经看过了,再见到也忍不住心头一酸,只是到底是人家家事,她与宁雪怡也不熟,不好开口,只看着宁熹,似乎等着宁熹问一问。宁熹察觉到宋绾的目光忍不住暗自摇摇头,宋绾到底被保护得太好了,也不想想她与宁雪怡又不熟,宁雪怡做什么揭了伤疤给她看?还不是为了通过宋绾叫她看到。只是到底是堂姐妹,甚至在许多人眼里,宁雪怡还是替宁熹嫁到王家去,宁雪怡在王家过得不好似乎就该叫宁熹看一看,宁熹皱起眉,道:“雪怡姐姐,这是怎么回事?”
宁雪怡故作慌乱的拉了衣裳将伤口挡住,道:“没、没什么……”
宁熹心里翻了个白眼,这是等着她追问的意思?宁熹最不喜欢这种想要求人还非要人自己发现,好像是人非得插手去帮忙一般,见宁雪怡这般动作,宁熹松了一口气一般道:“没什么就好,我还以为雪怡姐姐遇到了什么事!既然没什么,雪怡姐姐若喜欢这边的景色就多坐一会儿,我和四妹妹还要去寻三婶。”
宁雪怡顿时愣住了,她本是等着宁熹抓着她的胳膊细看一看,知道她过得有多委屈,才好叫宁熹帮忙。她虽记在包氏名下,可包氏又不是没有儿女,也就是按着规矩有些礼物往来,至于她过得好不好,包氏自然不会多问,而她的亲爹娘,父兄都只是靠着凉国公府的庇护做着不入流的小吏,哪怕王家没落了,也不是他们能抵抗的。
宁雪怡当初只是想嫁入侯门,哪里知道王家辉在外面有多温文儒雅,在家里就有多凶狠残暴,她这个正妻还算好的,院子里的丫鬟更是不知换了多少。宁雪怡每每查看自己的伤口,就在害怕会不会有一日被活活打死,哪怕不愿意在宁家嫡支女儿面前低头,今日也不得不硬着头皮求上宁熹,见宁熹要走,连忙拉住宁熹的衣袖,道:“熹妹妹等等!我、我有事……”
第一卷 第八十三章 傻了吧!
宁雪怡喊破,宁熹也只得再坐下来,听宁雪怡说话。
宁雪怡出嫁之后到凉国公府的时候并不多,早些时候走过几回,发现凉国公府并没有将她当做国公府的女儿,何况凉国公府也没什么建树,索性就不来了。此次来却是特意来堵宁熹的。宁雪怡不知王家辉险些被宁熹吓破胆的事,却知道宁家女儿当中,宁思嫁的尊贵,却事事小心,不可能帮她,唯一有能力又会帮她的只有宁熹一个。
刚刚那一出,宁雪怡算是明白了,宁熹是个没什么耐心的,见宁熹坐下来,也不敢再耍什么心思叫宁熹去猜,挽起袖子,肘部往上,伤口更严重些,显然王家辉打人还留心着不轻易让人瞧见,毕竟妇人谁会在外头挽起袖子给人看。宁雪怡缓缓将袖子放下,道:“身上还有很多,就不拿出来吓唬妹妹了,我是没有法子了,才来求妹妹救我的,否则,我一定会被王家辉打死的!”
宁熹皱起眉头,在这个时代,对家暴并没有明确的规定,何况豁的出去上公堂状告丈夫的人能有几个?谁不得考虑考虑后路。宁熹自认为没什么对不住宁雪怡的,她欠王家的,宁家、宋家该还的都还了,宁雪怡嫁到王家也是自己愿意自己求来的。然而在外人看来,宁雪怡就是替她嫁到王家去的,宁雪怡过得不好就有宁熹的责任,这种事哪里解释的清楚,宁熹不屑人言,可也不想因为这点事搞得满城风雨让人笑话。
这样想着,宁熹沉吟片刻,道:“这事,你对侯夫人说过没?”
宁雪怡嗫嚅着,道:“夫君是婆婆的亲儿子,我只是媳妇,她怎会向着我?何况熹妹妹也知道,我娘家……”
这就是没说过,宁熹原本还有些欣赏宁雪怡自己争取的勇气,此时却有些失望,道:“雪怡姐姐此言差了,这是姐姐的家事,姐姐便是对我说,我除了替姐姐出出主意,难道还能上门将姐夫打一顿不成?但侯夫人是王家女主人,姐姐受了委屈,不求侯夫人做主,难道还指望姐夫哪一日想明白了,能改过自新?或者,姐姐对我提这个,是想我出面做这个恶人,免得坏了你们夫妻的情分?”
前面也就罢了,顶多不像是一个妹妹对姐姐说的话,最后一句,却叫宁雪怡难堪。宁雪怡嫁到王家一年多,初时坐着正经少奶奶,日子过得自是比在娘家时好多了,可随着王家辉秉性暴露,宁雪怡却一日一日已经忍不下去。宁雪怡也不是没想过对侯夫人朱氏说,可就像她自己说的,朱氏是王家辉的亲娘呢!就算朱氏对她有几分怜悯之心为她做主,可王家辉知道了她去告状,会怎么对她?彻底冷落了她,还是变本加厉?至于和离离开王家,宁雪怡是完全没想过的。
“瞧雪怡姐姐这个表情,看来我是猜对了。”宁熹嘴角勾起一丝嘲讽,哦,都想做好人,就叫她去做这个恶人?想得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