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妈妈转眼看着圈椅上的澜心,这几天汤汤水水供养着,女孩儿面色红润。脸颊虽是消瘦,却不见憔悴。一双明亮的眼睛,就像一汪清泉,只要一眼就让人深陷其中。随意地坐在圈椅上,优雅中又透着几分慵懒,让人移不开眼睛。谁又能想到这样一个柔弱的女孩儿能够运筹帷幄,决胜千里呢?周家和容家总有一天会为今日的鼠目寸光而后悔的。
想到这里,杨妈妈又有些庆幸,庆幸当年遇到了玉枝,庆幸自己怀着一颗报恩的心答应玉枝打理锦绣坊,更庆幸当初听说周家大姑娘出事时,掐灭了那个想要将锦绣坊据为己有的念头。
澜心可不知道杨妈妈片刻之间,心思千回百转。慢条斯理地品完药膳后,把碗放到了青荷的手中,顺手接过她递过来的帕子擦了擦嘴角,笑着对杨妈妈说道:“我现在每天早晨醒来,就觉得身体比前一日更好了。这都多亏了妈妈的药膳。”
“姑娘可折煞老奴了。姑娘一天天好起来,也是我们这些做下人的福气。”杨妈妈笑呵呵地说道。
澜心讶异地看了她一眼,眉眼还是以前的眉眼,笑容也没有变,但是举手投足之中却多了一分敬畏和恭敬。澜心一下子就想明白了杨妈妈态度变化的由来,微笑地招呼道:“能遇到妈妈才是我的幸运呢!妈妈快坐吧,我们好好聊聊。”
杨妈妈谢过之后,就在身旁的杌子上坐下了,也不敢托大,只坐了半个屁股。笑盈盈地说道:“老奴今天过来,是有几件事情要和姑娘商量的。”见澜心点头,她斟酌了一下,说道,“周家的三房昨天打发人过来说,二姑娘的喜服想在我们锦绣坊订做。”说完,小心地打量着澜心的面色。青荷、冬秀也跟着紧张起来。
“呵呵!”澜心倒是被她们这谈“周”色变的样子逗笑了,“你们这是怎么了,至于这样紧张吗?我都已经放下了,你们还没有放下吗?”她的面色淡定从容,语气稀松平常,像是在谈论今天是否会下雨一般。
如果不是她眼中那一闪而逝的冰冷,她现在这个样子恐怕都会相信她已经忘记了周家和容家给她带来的伤害。那抹冰冷消失得太快,三人都没有捕捉到。但她们知道澜心是没有这么容易忘记的,要不然她的病怎么会缠绵到现在呢?还不是心里的郁气难消?
三人不约而同点头,默契地承认自己不应该揪着那些琐事不放,希望她能够原谅。澜心知道她们是在哄自己开心,但她还是一本正经地挥着手表示下不为例。她不想每次提到周家或是容家的时候,她们都小心翼翼地观察着自己的表情,那样只会一次次的提醒着自己不要忘了那些伤痛。
“好了,我们刚才说到哪儿了?”澜心语气轻松地问道。
青荷抢先说道:“周家三房要来订做喜服。”澜心看着杨妈妈问道:“他们是要订做新娘的喜服,还是新郎官儿的,或者是都订?”
“姑娘果然聪慧!”杨妈妈笑着夸赞了一句,“周家倒是打算都订做来着。新娘除了盖头之外,都在我们这里订做。新郎官儿的全套都在这里。老奴也不清楚时间上是不是赶得及,所以没有一口答应下来。”言外之意就是要来请姑娘示下。
“我们这里可做过喜服?周家的喜事定在哪天?”澜心问道。
“我们也做过喜服的。不算喜帕的话,我们的定价是二十八两,绣鞋六两。大多都是安排两绣娘一起做的,大约二十来天就做好了。若是主家不急的话,一个绣娘四十来天就完工了。新郎官儿的喜服相对容易些,一个绣娘十四五天就完工了,价位是二十两。周家二姑娘的喜事是在下个月十九。”杨妈妈听音知雅意,澜心简单的几句话,她便明白了澜心话里的意思。
“既然如此,那就接下来好了。这送上门的生意岂有不做的道理。”澜心对杨妈妈的回答非常满意,突然间觉得在下人面前树立威望是很有必要的,尤其是这种“杀鸡儆猴”的手段。
“是,姑娘!”杨妈妈点头答应道,下意识地挺直了脊背,专心聆听她下面的话。
第一百二十章 成亲
接下?青荷听到澜心的话后,心里第一反应就是反对。这周家这样恶毒,那二姑娘又那样阴险,要不是因为她,姑娘怎么会遭这么大的罪呢?现在她要成亲了,居然到锦绣坊来订做喜服,美得她。这个要求坚决不能同意,就让她成亲的时候无法显摆,她的虚荣心得不到满足,憋死她!青荷咬牙切齿地想着,当然也只是想想,这个想法,她是万不敢说出来的。
与青荷的想法不同,杨妈妈知道姑娘不会无的放矢,更何况与周家结的怨不是说忘就能忘的,下面肯定还有话要交代的,她挺直了脊背,一幅认真聆听的样子。
澜心闲适地靠在椅背上,左胳膊支在椅子扶手上,单手托腮,笑吟吟地说道:“三夫人能找到锦绣坊来,是对我们的信任。我们自然不敢怠慢的,让绣娘停下手里的活计,抽调四个顶尖儿的,来缝制二姑娘的喜服。再安排两个人赶制孔少爷的喜服,孔少爷是有功名的人,今天秋天又要下场,我们店里就送他一对‘状元及第’的荷包压衣襟。”
杨妈妈和冬秀都明白,这些话是要说给三夫人听的。
青荷在旁边听的心一揪一揪得疼,姑娘真是太败家了,答应下来也就算了,却要搭上这么多的人力物力,又是赶,又是送的。她几次都想伸手摸摸她家姑娘的额头,看看是不是发烧了。忍了又忍,终于还是没有忍住,趁着澜心说话的间隙,问道:“姑娘,您准备抽调那几个绣娘为二姑娘缝制喜服呀?”她故意咬重“二姑娘”三个字,来发泄心里的不满。
澜心看着青荷紧绷的小脸儿,眼圈通红,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她。她心里有些酸涩,面上却是笑得狡黠,说道:“我们这儿每一个绣娘不都是顶尖儿的吗?”说完,眼睛俏皮的眨了眨。
青荷挠挠头,好想是这样啊!她迷茫地看着澜心,眨了眨眼睛,还是不明白她这样说是什么意思。
杨妈妈看着青荷纠结的样子,好笑地摇了摇头,既然姑娘不多解释,她也不能多言,微笑着问道:“姑娘,我们一下子搭上这么大的人力物力,这工钱要如何算呢?”一句话直切重点。
见杨妈妈满脸堆笑,已经会意了她的意思,眼睛里的笑意不由得更深了,眨眨眼睛说道:“我们这样尽心尽力,三夫人也不好太小气了不是。不如就一百两好了,既有恭祝二姑娘和孔少爷百年好合,又预示着他们二人百子千孙、家业兴旺。”
“好,那我们的工钱就订一百两。”杨妈妈点点头答应道,没有想到姑娘会这样狮子大开口,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若是三夫人对这个价钱不满意,该如何行事?”
“不满意?”澜心挑着眉头,微笑着看着杨妈妈,理所应当地说道:“如果她不同意,那就是我们之间无缘合作了。要知道,别人家订做喜服的都是提前三、四个月过来打招呼的。更何况,眼看着就要进入夏季了,那个新样子也该打出来了,若不然有客人上门,光凭着嘴上介绍也没有显著的效果。”意思很明显,你不乐意,我还不伺候你了。
纵然杨妈妈知道姑娘不会轻易妥协,还是被她的强势镇住了。过了一会儿,摇摇头,感叹道:自己真是老了,怎么连这点事情都看不明白呢?三夫人同意,就痛快地交银子,不同意,大门敞开着,好走不送,我们锦绣坊忙着呢,不差你这笔生意。
“二姑娘和孔少爷可是天作之合。这个全徐州城里的人都是知道的。不知道我们锦绣坊有没有这个荣幸沾沾三夫人的喜气呢?”澜心微笑着说着。
姑娘这是向三夫人讨赏钱的,只要三夫人还想要面子,散出的这个喜钱就不能出手太小气。青荷这回听懂了,偷偷地扬起了嘴角,一幅沾沾自喜的样子。
天刚蒙蒙亮,依云就被人从床上挖起来了。一贯睡到日上三竿的她,心里非常生气,忍不住沉着脸发脾气。刚开始的时候,几个年岁大的妈妈想着自己毕竟是大夫人花钱请来的,也不想最后闹得宾主不欢而散。好言好语地哄着她,劝她忍耐一些,每个新娘子的一天都是这样过的。
可咱们依云姑娘可是越劝越来劲的人,几个妈妈无奈地对视一眼,默契的不再说话了,无论依云怎样挑剔,怎样发脾气,这几个人就像没带耳朵来一般,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对她的话完全没有听见。
需要依云配合的时候,依云要是耍脾气,几个人也不发火,就站在边上闲聊,一个妈妈说道:“王姐姐,上次咱们去的那个李家,因为新娘子对口脂的颜色不满意,闹着不上妆,后来怎么着来着?”
那个王姐姐嗔怪道:“哎呀你的脑子,才几天的事情就忘了?耽误了吉时,夫家不满意,要退亲呢!”
依云立马不敢闹了,乖乖地坐在那里,任由几个妈妈摆布着。几个人对视一眼,均在对方的眼里看到得意和鄙夷。
这一早晨折腾下来,依云觉得自己就要散架了,可偏偏得端正地坐着,丝毫不敢出错,生怕容家一急眼就退亲了。好容易那几个妈妈走了,可依云又觉得屋里冷冷清清的。想找她娘说说话,可是她娘现在正忙着找到容夫人花大力气找来的全福夫人,方家二夫人,哪有那些闲工夫管她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