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处处透着喜气的院子,吴妈妈突然觉得没意思,不想进去了。进去后又该说什么呢?无论自己说什么,三姑娘,呃,现在该叫大少奶奶,都会闹的。到时候闹得整个府里都不安宁。更何况,客院里还住着京城来的大老爷、二老爷以及舅老爷几家人,这家丑要是被外人知道了,夫人一定不会放过自己的。
“妈妈!”就在吴妈妈刚转身要离开的时候,守在门口的小丫头眼尖地看到了她,小丫头起身行礼,“妈妈过来可是有什么吩咐吗?”
“没有,我就是过来看看。”吴妈妈无法,只好抬步走了进去,走到廊下时,低声问道:“大少奶奶可问······可有什么吩咐?”大少爷三个字,到嘴边生硬地转到了别处。她现在心里有些发憷,根本不敢提及“大少爷”三个字。
“没有。”小丫头摇摇头说道,看了房门一眼,压低声音说道,“也没有任何吩咐,里面特别安静。”
“嗯,我进去看看。”吴妈妈答应一声,抬脚向屋里走去。进到屋里后,心里一阵狐疑,这屋里怎么会这样安静,莫不是出什么事情了?待她迈步走进去的时候,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下意识向身后看了一眼,见没有人跟进来,心里不由松了口气。
只见咱们的三姑娘,呃,大少奶奶穿着喜服,头靠在床柱上,双手抱着枕头,睡得昏天暗地,口水都流到枕头上了。小丫鬟翠儿站在床边,和大少奶奶靠着同一跟床柱,一左一右的睡得一塌糊涂。更搞笑地是那个年纪大的陪嫁妈妈,她趴在桌子上,已经打起了鼾声,更恶心的是,嘴角还挂着点心渣子。
吴妈妈皱着眉头,最终什么也没有说,悄无声息地退出了屋子,不知道心里该是如何感受。三姑娘不如大姑娘知书达礼,她身边的人跟大姑娘身边的人也差远了。大姑娘身边的紫衣,谦和有礼,进退有度。青荷虽性子有些跳脱,可是正事上却是一点都不含糊。再看看三姑娘身边的人,没有一个知事的,就像今天的事情······算了,不想了,这些根本不是做奴婢该操心的事情。
说是不再操心,心里还是忍不住想到:夫人到底怎么想的?舍弃了大姑娘那样聪慧的人,娶一个傻缺的三姑娘进门。大姑娘那样钟灵毓秀的人,可惜了······
这个月夜想起澜心的不仅仅是吴妈妈和容璟,还有一个人。远在京城,也同样想着澜心。
陆家东府。自从分家后,陆震东单独开府。京城里就以东西府来区分两个陆家。因为陆震东住在东面,又是大房,人们习惯称为东府。
夜幕下,一轮明月悠闲地挂在天上,散发着皎洁的白光。
陆震东一只腿支在廊下的栏杆上,另一只腿垂在地上,身子斜靠在柱子上,手里拿着小酒坛。旁边的桌子上摆着六七坛酒,地上还散落着好多空酒坛。他发丝凌乱,脸色酡红,眼神迷离地看着天上的明月。
阿生站在不远处,担忧地看着他家少爷。少爷自从听说隔壁的二老爷一家去徐州参加表少爷的婚礼,就常常一个人发呆,今天更是要人拿酒来,到现在已经坐了五个时辰了,可是少爷还是保持一个姿势坐在那里,不时地问着时辰。每次听完之后,就会大口大口地灌酒。他想劝,可是却不敢去触碰少爷的底线。
“阿生,什么时辰了?”也许因为喝了酒,陆震东的声音有些沙哑。
阿生看了看沙漏,怯生生地说道:“戌,戌时了,可要我扶着少爷去休息吗?”阿生边说边小心地向前挪着步子,只要他家少爷点头,他就立马飞奔过去。
陆震东没有听到阿生后面的话,他只听清戌时了,喃喃自语道:“戌时了吗?原来已经这样完了。容家的喜宴应该已经结束了,他们在干什么,是,是,是洞,洞房了吗?”想到再次见到她时,她已经是别人的妻子了。
心里一阵绞痛。忍不住猛灌了几口酒。酒坛空了,他随手抛在了边上,又拍开了一坛,仰起头,“咕咚咕咚”的大口喝起来。也许是喝得太急了,呛得一阵咳嗽起来。“咳咳咳”他把酒坛抱在怀里,不住地咳嗽着,似乎要把五脏六腑都咳出来一般。身上一阵无力,从栏杆上滑落到地上。眼泪像开闸的洪水一般,淌的满脸都是。
“少爷!”阿生惊呼一声跑了过去,也顾不上少爷之前的警告,“少爷,您怎么了,您怎么哭了,啊?”阿生吓坏了,眼泪大滴大滴地流了下来。
“没出息,哭什么?有什么好哭的?”陆震东拍着阿生的头,声音哽咽着训他,可这些话更像是说给自己听的。他无力地靠着栏杆坐在地上,抬起满是泪痕的脸看着那一轮明月,低喃道:“相思是海,旧事如天远”灌下一口酒后,“还君明珠双泪垂,恨不相逢未嫁时。”明月上出现了澜心的脸,她嘟着嘴瞪着自己,他的嘴角不由得慢慢地弯起,只是一瞬间,明月还是那轮明月,他苦笑地摇摇头,几近哀求说道:“告诉我,要我如何做,这里才不会痛,告诉我·····”他右手捂着胸口处,声音低微到哀求。
苏伯看着自我放逐的少爷,沉着脸把阿生打发走,按住了陆震东举起酒坛的手,冷声说道:“忘了,就不会痛了。”
第一百二十四章 之苦
陆震东顺着按住酒坛的手,慢慢地向上看,看着那个人的脸。他的眼睛红肿,再加上喝了太多的酒,眼神有些朦胧。他看了好一会儿才看清楚眼圈的人,傻笑着说道:“苏,苏伯,你,你回来了,什么时候回来的?”边说边去推苏伯的手。
苏伯的手压得很紧,陆震东一时推不开,可他像个执拗的孩子般,越是推不开,越要去推,抿着嘴不乐意地喊了一声“苏伯”
苏伯看着这样的少爷,心里一抽一抽的疼,红着眼圈说道:“少爷,忘了她吧!这样你就不会这样痛苦了。”
陆震东诧异地看着苏伯,眼神平静无波,如同上好的黑濯石。可是苏伯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脊背一阵冰凉。他跟了少爷这么多年,他知道他触碰了少爷的逆鳞,他渐渐地顶不住他的威压,额头已经渗出汗了。
陆震东看着苏伯额头的汗珠、干涸起皮的嘴唇以及鬓角的白发,垂下眼皮,转过了头,拨开苏伯的手,猛灌了几口酒后,幽幽地叹息道:“我忘不了,也舍不得。”说完,盯着那黑暗中影影绰绰的树木,眼睛里有说不出的落寞。
“拿来。”他没有转头,只是把手伸到了苏伯的面前。苏伯看着眼前这只手指修长的手,紧紧地抿着嘴角。“苏伯。”陆震东轻声唤了一声,声音里隐隐有着警告,“苏伯,你是看着我长大的,我的脾气你也是知道的。你上个月收到六丫的信时,正好要出去办事,也就顺手把信带走了。这次我可以原谅你,不想下次再出现打着为我好的幌子,私自替我做主。”
苏伯的嘴吞咽了几下,犹豫了一下,还是把手伸进怀里掏出了一封保存完好的信。心情复杂地把信递到了陆震东的手里,六丫会每个月一封信把大姑娘的情况告诉少爷。可她上个月却送来了两封信,他不想少爷越陷越深,私自把信带走了,没想到还是被少爷知道了。
陆震东还是和以前一样,紧抿着嘴角,既忐忑又期待地展开了那张折的四四方方的信。这次的信很短,陆震东有些失望,但还是一字不落地认真地读着,他读完了一遍没有看懂。又读了一遍,字还是那几个字,但是意思却不明白。他读了一遍又一遍,反反复复咀嚼着那几个字,希望自己看错了。
渐渐地,有东西模糊了他的双眼,那几个字却异常清晰。有一只手攥住了他的心,让他无法呼吸。偏偏那只手还用力揉捏着,让他终于忍不住,“噗”的一下,喷出了一口血雾。
“少爷!”苏伯吓得脸都白了,手脚冰凉地抱住了陆震东向下滑落的身体,焦急地喊道,“少爷,少爷,您这是怎么了?您千万别吓唬老奴呀!少爷您倒是说句话呀!”
“嗬嗬!”陆震东的嗓子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般,只能嗬嗬作响,脸色涨红,眼泪像是开闸的洪水,不住的涌出来。
苏伯用力地揉搓着他的胸口,帮他顺气,嘴里不住喊着:“少爷,少爷,没事的,没事的,一切都会好的。您心里难,难受,就,就喊出来,或是骂出来。要不您打老奴两下也行,您千万别这样憋着。”苏伯猜想信上一定是说了跟大姑娘和容少爷婚事有关的事情,才把少爷急成这样的。
陆震东嗓子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了,目光呆滞,面如死灰般躺在苏伯的怀里,任由苏伯一遍一遍地喊着。
苏伯急得满头是汗,焦急地喊着“少爷。”见陆震东没有反应,便说道:“其实,其实少爷若是真心喜欢周姑娘,把她夺,夺过来也未尝不可的,只要少爷日后真心待她,她会理解少爷您的。”
只见陆震东的眼睛微不可查地转了转,苏伯心中一喜,只是怀里的人嘴唇蠕动了几下,便再无生息了。他手里的信纸被风吹得哗哗作响,苏伯借着月光看清楚信上的字“周府大姑娘院子夜间走水,院内的人无一生还。三姑娘与容家定亲,是否包做喜宴上的点心?请示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