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之上,升起三颗星。
杀破狼。
七杀。
贪狼。
破军。
这三颗代表着杀戮,代表着权利,代表着神话的星宿。
三星中只有破军这颗心星海闪烁着。
神巫脸色已经彻底白了下去。
“你,你究竟是谁?!”
沈谢站了起来,手里依然拿着竹笛,他一伸手,这个长安神巫便不由自主的跪在了他的脚下,他连站起来的勇气都没有。
沈谢慢慢的垂下了眼眸,看着他。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当初若没有她,怎么会有你们这些所谓的神巫。你所有的能力,都不过是她教授给你的。但是现在,你却在这里,自以为的操纵一切。”
“你身后的女皇么?那个女人,或者我该感谢她。但是,她也不过是曾经匍匐在我脚下的一只蝼蚁。”
金色的瞳孔流淌出绝世的光芒,神巫在他的话语下瑟瑟发抖,他从来不敢想象,竟然有一个人,有这样的威严,所有人在他的面前,都只有臣服的命运。
太恐怖了!
他知道,任何的反击在这个人手下都毫无作用,那是一种凌驾于一切之上的力量。
而他所说的话,他听得一点都不明白。
什么没有他们?什么叫女皇也曾匍匐在他的脚下?
他从女皇入宫,看着她一步步登上高位,几乎在她生命的转折里都有他的参与,但是这个人,怎么可能出现?!
沈谢却不再看他,而是转身,朝着阿翎走去。
那具已经没有生命的遍体鳞伤的身体。
他走到她的面前,然后伸出一根手指,轻轻的点在她的额头上。
“燃羽。”他喊她名字。
她的额间,慢慢的浮起一点红,而随着这一点红,仿佛被什么巨大的力量灌注了全身,少女缓缓睁开了眼睛。
一双清明的眼。
沈谢抬起手,摸了摸她的头。
少女轻轻的笑了起来:“哥哥。”
沈谢道:“该醒来了。”
燃羽轻轻的笑了,她伸出双手,拥抱住眼前这个瘦弱的人,一滴滴的眼泪滚落下来:“苦了你了,哥哥。”
“对不起。这么多年,你一个人。”
沈谢笑了笑。
她身体上的伤痕在顷刻间消失的一干二净,一团火焰从她的身体里燃烧起来,而在这燃烧的火焰里,一根根金色的羽毛再次出现。
那是更加华彩绝伦的凤凰之羽。
神巫跪在那里,震惊的几乎说不出话来。
涅槃?!凤凰涅槃?!
他,他为何能再次召唤凤凰涅槃?!
被火焰包裹的少女,整个身躯都似乎变成了一团青烟,正在慢慢的消散,唯有那巨大的五色羽在舒展开,大到无法想象,几乎要遮住所有的视线,只剩下那一片华光。
燃羽飞过孟子容那里。
金色的羽毛笼罩她,亲昵的蹭了蹭。
“阿姐,和哥哥好好在一起呀。”
她说着,整个人都随着消散在天地间,显露出凤凰的真身。
只有一颗糖滚落下来,落到了沈越的衣服上,滚入他的怀里。
从此以后,再也没有爱吃糖的阿翎了。
只有一只巨大的凤凰。
在半空中,它绚丽到让人睁不开眼,巨大的凤羽沾着火焰,发出炙热的光芒,照射在整个天地,将那天边的红月亮衬得不值一提。
沈谢抱起孟子容,走到神巫旁边,在神巫惊恐的目光中,一伸手。
“咔嚓”一声,这个长安神巫就这样倒了下去,再也没有丝毫的声息。
他抱着孟子容走到了船上。
凤凰的翅膀一卷,卷起地上的沈越,顾启连和太平公主等人,落到了船上。
那条烛九阴已经在不断的往后缩。
它不敢直面凤凰的威仪。
凤凰发出一声清鸣。
昆山玉碎凤凰叫,芙蓉泣露香兰笑。
凤凰的声音响彻云霄。
烛九阴顿时在冰原上打起滚来,身上的梦魇大蛇开始四处逃窜,然而落到地面,便被凤凰的光芒所灼伤,走入死亡。
烛九阴痛得发出嘶吼,到了最后,终于一动不动。
凤凰挥舞起自己的翅膀,绚丽的羽毛包裹着整个天地,带着火光的热度挥向冰原。
凤凰之羽所到之处,冰原融化为海,水波荡漾,鱼儿畅快的游动,又恢复了生机。
月亮沉入,一线天光出现,太阳要升起来了。
凤凰回过头,看向了站在船头的沈谢,终于毫不留恋飞向了远方。
那是太阳升起的地方。
——大海的尽头是什么呢?是太阳么?
——谁知道呢,说不定还是月亮呢,反正没人去过。
——我好想去大海的尽头看一看,也不知道那里是不是还有个阿翎。
大海的这面或许再也没有阿翎,也不知道对面是否还有,但她有一双凤凰的翅膀,可以飞到大海的尽头去看一看了。
她向往自由,从此以后,这环宇之地,只要她想,就没有她到不了的地方。
有春花,有蝴蝶,有蜜蜂,有脸面的山川,还有太阳和月亮。
那只凤凰,终于和太阳融为一体。
……
沈谢抱着孟子容坐在甲板上,初升的太阳照在两个人的圣身上,仿佛温暖。
沈谢抬起手,轻轻的抚摸着她的脸颊。
他睁着眼,然而双目空空,仿佛根本没有焦点。
“还是看不见你呀,小姑娘。”沈谢笑了一下。
你看不见我的时候,我看的见你。
而当你能够看见我了,我却看不见你了。
他的耳边似乎还浮起那句“沈谢,我喜欢你”,喜欢么?可是他是如此贪婪。
小姑娘,只是喜欢,还远远不够呀。
我还不想只和你待这么点时间,我想要的,是更长远呀,是时间的尽头,轮回的尽头,无论你我二人以何种面目出现,都能彼此相遇。
他微笑着。
然而眼角却滚落一滴滴的血。
他看着天边。
太阳后面,属于他的命星,终于只剩下了一颗。
他抬起手,擦干了自己的眼角,然后闭上了眼,摸下了遮在孟子容眼睛上的布匹,然后束在了自己的眼睛上。
他抱着她,享受着难得的宁静时刻。
似乎这条船能够这样一直驶向二人的地老天荒。
——
高唐城。
白帝城已经彻底毁了。
所有城池里的人,大概就只剩下了船上从烛九阴下幸存的那点人,其他的人,都随着白帝城淹没在大海深处。
沈越愣愣的看向海面,手里拿着那颗糖。
一个貌若桃李的姑娘走到他面前。
她是少数活下来的人。
她的手里拿着两卷东西,递到了沈越的面前。
“这是之前那个小姑娘以最多的钱把你的画给买了下来,这是绣画,因为简单,所以我已经绣好了。”
那画当然简单,他从小便不擅长舞文弄墨,这还是他随便画的。
那般东西,只有那个傻姑娘才会说好厉害。
沈谢接过了那两幅画,却连打开的勇气都没有。
那姑娘张开嘴,似乎想说什么,但是最终还是沉默的转身离开。
沈越握着那画卷的手都在颤抖。
沈谢站到了他的旁边。
“阿翎最后真的变成凤凰飞走了吗?”
“是的。”沈谢开口。
或者,那变成凤凰的,根本不是阿翎,只是燃羽。
沈越看向太阳的方向。
可能是太阳的光亮太刺眼,他忍不住眨了眨眼,泪水便落了下来。
他又立马擦干,指向大海。
“四哥,我准备离开了。”
“阿翎想去大海的尽头看看,我便代替她去看看。”
“我将我所见的一切给她画下来。”
寄不回长安,因为长安已经没有那个人,然而,可以寄到心里。
沈谢道:“想好了就去吧。这一路肯定很漫长。”
沈越笑了笑。
沈越说走便走,找了一艘船,略微收拾了点东西,便登上了船只。
沈谢听他登上船的脚步声,朝着他挥了挥手。
天下无不散之筵席。
沈越觉得自己怎么跟个女的一样,动不动眼泪就流下来,擦都擦不干。
船只起航。
沈越朝着他使劲的挥挥手,大喊道:“四哥!”
四哥!你永远是我的四哥!无论你是真的还是假的!
沈谢已经学会用笑来遣送离别。
至少回忆起来,最后的记忆是微笑的,哪怕在远方,也能感觉到一丝慰藉。
人的路有多长呢?
谁知道呀。
离别时候别准备泪水,准备微笑。
百岁光阴,聚散匆匆,且共从容。
——
送走沈越,一行人又在高唐城休息了一段时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