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斜眼白了一眼文宣嗤道:“工于心计,善于权谋,你对恶人怎么用哀家都不会管。但是景怡她不一样!她痴恋你多年,你不接受也就罢了,为何还要让她去北番?””
文宣也不着急只是不急不缓的说道:“儿子是辜负了景怡的深情,但是儿子对景怡却是有兄妹之情。而且儿子更加知道母亲当年对景怡父母的许诺,怎么会将景怡算计进去让她和亲北番去受风霜之苦,同时也让母亲成为一个不守信用之人。”
太后脸上的怒色尽数褪去,慈祥的脸上依旧满是惊异:“真的不是你?”
“当然不是儿子。“文宣语气笃定的说道:“是那北番王子自己主动提出要迎娶景怡的,这也是儿子未能料及的!”
“难道真的是她自己心甘情愿的要嫁去北番。”太后稀疏的双眉细细的描着黛青色,皱在一起卷曲如同黑珠一般。轻轻的叹息说道:“纵然是她自己心甘情愿的要去北番,那也是真的伤了心,死了心!”说完远远的看了我一眼。
我只能垂首不在看去,免得触动太后本已经脆弱的神经。
“那一日在朝堂之上阿努汗提出要迎娶景怡,镜月出了个难题给他说只要阿努汗自己打动了景怡,这桩婚事就可成。本也是料定景怡不会同意,这么说为了让阿努汗知难而退,可是谁知景怡她却同意了。”成王娓娓说道,手中的翎扇却一下没停,徐徐的凉风吹的太湖耳边的几缕苍白的碎发一阵飞扬:“因为景怡和镜月比较亲近,事后镜月也曾苦心劝过,只要她摇头就不用去北番,可是景怡她自己执意要去。”
太后疲惫的闭上双眼,似是这样执意的决定不可能是那个柔弱乖顺的景怡能做出来的。
但是如今听的文宣这般叙说也是不得不相信,良久才睁开眼痛心说道:“景怡的父亲一生追随先帝征战,最后战死沙场。她的母亲和我一向交好,双双西去留下景怡一个孤女。哀家在她母亲临死前曾经许诺要给景怡寻一个良婿,可是如今却是以和亲郡主的身份远嫁北番,他日哀家归西后我怎么面对她的父母!”
太后的眼睑失去年轻时的弹性变的下垂,此时双眼里一层轻薄的泪蒙住混浊的双眼,更见沧桑。
文宣赶紧劝慰着母亲:“母亲不要想得太悲观,阿努汗还有北番其实也不是母亲所想的那样。”
“那会是怎样?北番茫茫草原,与虎狼为伴。那阿努汗一眼看去粗蛮,再看去暴躁,景怡实在太过柔弱。”
“北番是草原,狼群出没不假,但是北番也是草原一霸,王庭之中也不比这赋都皇城差。”文轩苦心的劝着,:“阿努汗虽是粗野了一点但是却肯为了景怡终生不纳侧妃,儿子作为和亲使送景怡去北番的路上阿努汗对景怡温柔体贴。景怡在北番不会受苦,母亲放心就是!”文宣望着母亲忧伤的眼,缓缓劝慰。
屋里的光影一点一点推移,瓮中的冰块也慢慢消融下去,有几块小一点的浮冰撞击在大瓮的边缘,发出“叮铃”的响声。
太后仍旧有些不信,但是眼中的泪光已去,脸上微微泛着红:“果真如你所说,宣儿你不要为了宽慰哀家就说些假话来诓骗母亲!”
文宣停下手中的摇扇,坐到太后身边轻声说道:“儿子敢骗天下所有的人,却不敢骗母亲!”
太后转眼一笑,伸手作势要打成王,可是手却是轻轻的落在文宣的脸上,慈爱的说道:“敢骗天下人,这话要是让你皇兄知道了又该不高兴了,以后记着这样的话不要在说起!”
文宣颔首一笑答道:“儿子失言了,多谢母亲教诲!”说完抬眼远远的看着还跪在门下的我。
太后的目光自然也追了过来,这眼神像是婆婆打量未来儿媳妇一般,脸上一热,不觉得低下来头来。
“起来吧!到哀家这里来。”太后朝我一喊,文宣脸上也露出了喜色。
这是第一次直面太后,心里告诉自己千万不要慌张,缓缓起身,大殿里铺着地毯,踩上去没有一点声音,每一步都踩的稳稳的,行至太后跟前依礼再次参拜,太后却是一抬手拐杖就靠了过来,拦着我下跪。
太后看着我和颜说道:“跪了那么久膝盖不疼吗?还要跪!”
我弯曲着膝盖,跪下去不是,起来也不是,只好可怜巴巴的望着文宣。
文宣轻声说道:“母亲说了不用跪了你就不要在拜了!”说完虚扶了我一把。
这一次是太后第一次见我,上一次景怡出嫁,人太多隔的太远,那时候太后可能压根就没在人群里看到我。
太后的目光落在我身上,上下巡回了一番说道:“那一次在太宣宫,哀家知道景怡的心思是去寻人,也知道蔡玲珑的宫里藏了人。但是哀家却没有出手,是因为不想让景怡牵连其中。但是你福气也算大,居然也能从北番回来,这没有两下子的功夫也是不可能。”太后转首又看了看文宣意味深长的说道:“这容貌跟景玉的确是一个模子刻出来一般,这脑子看来也是有景玉的一二,跟你倒是挺配的。”
我低低的说道:“太后是在夸镜月,还是在斥责镜月也太过工于心计了?”想想古时候女子都是讲无才便是德,我这也算是有的一二的计谋,不由得心里一阵惶惶不安。
太后微微眯着眼,说的太久似是累了,转头嘱咐身边的宫女说道:“哀家口渴了,去给哀家煮点茶来。”满屋子的宫女竟然一下全部退去,想来都是跟在太后身边的老人了,这一句话就已经明白了太后的意思。
“是夸你还是斥责你,得要看你身边的人是什么样子了。”说完双眼瞟向了一边的文宣,文宣只是挂着一抹笑看着我不说话。
“宣儿的满头白发现在能转黑多是你的功劳,但是宫廷腥风血雨却也是自你来而起,这也是斥责你。哀家的这两个孩自子都因为当年景玉一案而背负了太多。文宣心中放不下铁血军和景玉的冤情,而皇帝又要面对朝中大臣队权利的觊觎,还要顾及后宫家事,两个都不轻松。”太后脸色一下沉下去,似是稳沉的巨石一下沉进深潭一般,牵连着我也跟着一沉。
文宣见得太后的语气渐渐变得生冷,正欲张嘴说什么却被太后一个眼神给瞪了回去:“你不用紧张,哀家若是真要为难她不会当着你的面。”
我听着心里更是惶恐,这大殿之内,凉意沁人,手心里,还有背上早已经生出了黏黏的汗液,不知道太后到底想要说什么,屈膝行礼恭顺的说道:“镜月愚钝,请太后明示!”
太后正了正身子,双手交叠放于膝盖上说道:“不用自谦,哀家的话你听一听也就会明白的。”垂眸看了我半蹲的身子说道:“站直了说话,不用多礼。”
门外一身低呼却是宫女站在门口捧着茶禀报:“奴婢给太后奉茶!”
文宣向我递了个眼神过来,立马会意,转身取了茶恭敬的捧到太后手中,轻声细语道:“太后请用茶!”
太后眼睛一眯,竟是含了笑,转头对门外的宫女说道:“都下去吧!这里不用伺候了!”
大殿之内又恢复平静,太后缓缓吹散茶盏中的热气,饮了两口,我赶紧伸手欲接过来,太后却是一抬手将茶盏放到了旁边的小几上说道:“烫!不用端着了。”
文宣眉眼一笑,垂在宽大袖子下的手朝我竖了个大拇指。太后尽收眼底拿着身边的拐杖就敲了过去:“哀家眼睛没花呢!”吓的文宣赶紧绷了脸不敢在造次。
☆、第一百四十九章 太后(下)
抬头又对我说道:“这里也就我们三人了,哀家也就直接了当的跟你说了。”
“太后请明示,镜月一定尊办!”依旧是维持着恭顺。
太后长长的一声叹息说道:“景怡的事情也就过去了,都不用再去执着了,人已经去了那里,今后是福是祸就看她自己的福气了。至于你们……”
太后抬眸深深的望了一眼我和文宣:“宣儿和皇帝是爱家最为放心不下的,只有他们两人和睦了,这大都两代帝王打下的江山才能安定。宣儿一心想要为铁血军翻案,可是蔡文手中的免死金牌和他在前朝的结下的党羽也不得不妨,你们真当以为皇帝忘记了当年的那起惊天冤案,真的以为皇帝坐上了龙座就忘记了曾经和他沙场征战的人了吗?”
原来传说中的免死金牌是真,心里暗暗一惊,太后今日要说的话可能会告诉我们更多的真相,文宣脸色一下也变的深沉不像刚才那般嬉闹,凝眉问道:“母亲可知道这免死金牌到底何来?”
“免死金牌是由你父皇所赐。当年你父皇担心景玉叛逆,蔡文揣测到了你父皇的心意,于是暗地里策划了长林之战的败局,把景玉投进了大牢以叛逆之罪处死。铁血军更是一夜之间消失,这样的一件案子牵连甚广。蔡文担心树敌太多引来朝中反扑,请求先皇赐免死金牌一副。后来先帝也有所顾忌这免死金牌会给朝局和新帝带来不利,大臣会因为这免死金牌掣肘帝王,但是还没有来得及处理就驾崩了。”
“因为有这免死金牌的护身,蔡文这么多年来嚣张跋扈,勾结党羽,贪赃枉法,后宫更是有蔡玲珑浸淫,就连皇后都忌惮三分。皇兄只能从中取平衡之术,而我就成了制约蔡文的关键。”文宣眼神变的凌冽,就连太后的混浊的双眼也是一道精光闪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