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湘仍是再哭,说:“有法子?有什么法子?能有什么法子”
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君上不喜欢她,能有什么法子,她是能把他的心挖出来,还是能如何?
她的身子已经没了力气,瘫软的依靠在矮案上。
她累了,是真的累了,连哭都觉得疲倦。
这么一天天没有希望的等待着,期待着,已经磨灭她所有的耐心。
够了,真的是够了。
姜衣将她的身子扳正,说:“夫人,我们不能让那个贱人生下孩子。”姜衣的眼眸里闪烁着凶狠的光芒。
田湘看着姜衣阴森森的眼睛,打了一个寒颤,脸色变得惨白,她说:“你要做什么?你疯了不成?君上不会放过我们的。”又摇头颤抖的说:“不行,不行,你不能打这样的主意,这太恶毒了。”
这太恶毒了,田湘虽然厌恶魏姝,但也没想过对她做这么残忍的事,因为田湘也是个女人。
姜衣依旧扳着她的肩膀,哀声说:“夫人,这不是您心慈手软的时候,你对她善良,她不见得会感恩,如果她回来,一定会让君上废立你,她若是生下儿子,那就会成为秦国的国储,倒那时,秦宫里便无我们立锥之地!”
田湘的眼神迷离而恍惚。
姜衣皱眉,哀声说:“夫人,您可有听姜衣的话。”
田湘看着姜衣凶狠决绝的眼眸,只感觉到了害怕,艰难的吞咽了下口水,说:“君上心思那么缜密,我们怎么做都瞒不过他的!”
姜衣说:“谁说我们要在秦国动手”
田湘身子微微僵硬,然后说:“你是什么意思”
姜衣说:“那个贱人现在就在楚国,田吉将军也在楚国,只要快马传书去郢都,田吉将军是一定会帮夫人这个忙的”
田湘没说话,她把头别过去,敛住充满水光的眼眸,但显然已经动心了。
田湘不图什么,秦公的宠爱她也不要了,她只想活下去,如果魏姝真的生下儿子,会怎么对她?田湘不愿想。
姜衣又说:“齐公的意思是要夫人诞下秦国国储,这样未来的秦公将会有一半流着我齐人的血,朝堂上亦有一半将会是我齐人,哪怕是为了齐国,将军也一定会帮夫人这个忙的。”
田湘苍白的嘴唇微微嗫嚅,然后说:“万一……”
姜衣打断道:“没那么多的万一,夫人别忘了,这魏女再厉害,终归是赵灵先生的人,赵灵也不过是田吉府上的一个门客,田吉先生就算打了她的孩子,她也不敢因此和田吉将军作对。”又说:“夫人,您是齐国公主,身份是何等高贵,她又是个什么东西,魏国贱民,别说您打掉她一个孩子,就算让她这辈子都无法生育,她又能怎样呢?况且,她的孩子是在楚国没的,只要做得密不透风,君上又怎么会想到您这里呢。”
是啊,她只是一个深居简出的秦国夫人,都没有踏出过咸阳的城门,谁又会联想到她头上呢。
田湘干裂的嘴唇轻轻翕动,说:“好”
姜衣笑了,用手指挑了挑田湘凌乱的黑发,柔声说:“此事就由奴婢去办,夫人不必担心。”
楚国郢都
楼莹感到非常的不快,她原本以为魏姝一定会受罚的,结果非但没有受责罚,先生人也不在郢都,楼莹感觉到失落,同时又深感不愤。
趁着三国正在帐中会盟详谈,楼莹候在了田吉将军的帐外,先生不在,那她就同田吉将军讲,这可是个大人情,若是能博得田吉的中意,或许她就可以摆脱赵灵的牵制,更不用时刻为自己的性命而提心吊胆。
齐军不让她进帐也不打紧,她就在帐外等着。
天色渐渐暗下,她站的小腿有些酸胀,她听见有脚步声,不过却看不清楚来者,直到那人走到她身前,她才受惊似的说:“乐野!”
她觉得惊诧,乐野向来是不离先生左右的,既然先生已经离开郢都,乐野又怎还会在这里,她心想:完了。
乐野说:“你在将军帐外做甚?”
楼莹嘴唇翕动,若不是天色深沉,定会发现她此刻的脸是铁青的,她说:“我找田吉大人有事商讨”
乐野冷着脸,说:“什么事”
楼莹知道,一定是赵灵让乐野来的,没有什么事是瞒过赵灵的,再说谎也毫无意义,她说:“我要告诉将军,魏姝怀了秦公的孩子。”
乐野说:“你这会害死她,亦会害了先生”
楼莹说:“那先生完全可以把她杀了,即便是不杀,也可以打掉她肚子里的祸害以保全大局。”
乐野冷声说:“无论先生如何决定都与你无关,由得着你在这里越俎代庖”又道:“随我来”
楼莹怕了,声音颤抖,嗓子里像是卡着东西,声音微微尖锐,她说:“你要带我去哪里”
乐野冷冷的瞥了她一眼。
楼莹知道,没有余地,什么余地都没有,她的脚步非常无力。
楼莹随着乐野进了帐子,帐子里只点着一盏长檠灯,一个男子坐在木轮车上,着一身白衣,他生的非常俊美,俊美而又阴沉,即便火光如此昏暗,也能看见他的脸虚弱苍白。
楼莹不等他开口,双膝一沉跪在了地上,没说话,身子已经索索的抖了起来。
赵灵说:“为什么跪下”
楼莹说:“奴婢错了,奴婢不该央求魏姝救我的,奴婢不过是图生。”
赵灵依旧是非常平淡,声音冰冷,说:“去找田吉做什么?”
楼莹说:“奴婢,奴婢”她簌簌的说了几声,忽又说不出来了,过了一会儿,勉强的说:“奴婢就是看不惯那魏女,她违背了先生,与秦公媾和,现在还怀了个野种,奴婢不忍看先生的大计就毁在这么这个魏女身上”
赵灵冷笑道:“聪明是件好事,可你不该同我耍聪明”
楼莹身子僵硬,现下连话也说不不来了。
赵灵说:“你是想去寻田吉当靠山,但只凭这些做条件,还差的多。”又笑道:“你出卖了魏姝,连累了我,你说我还怎么留你?”
赵灵是笑着说的,楼莹却哭了,她做错了什么。
她只是太怕死了。
怕死难道也是错吗?
她若是知道赵灵没有离开郢都,她绝对不会冒险做这种事的,她没想害赵灵,事实上她还很喜欢赵灵,虽然这喜欢远不比求生欲强烈。
她哭的涕泗横流,脸扭曲褶皱成一团,她膝行到赵灵脚边,扯着他的衣角说:“奴婢不是想害先生。”
赵灵觉得很可笑,楼莹自然是没想害他,她不过是想越过他,直接为田吉效力,因为一旦如此,赵灵便不能轻易的杀她。
这个楼莹真是个聪明人,她为自己铺了许多条的后路,不过怪不得她,狡兔还尚有三窟。
怪不得,却也再留不得,如此贪生之人,谁知日后还会做出何等荒唐事。
况且她的命并不稀罕。
楼莹扯着他的衣角,哭的声音沙哑,仿佛个老妇,她说:“先生,奴婢真的没想背叛过先生,先生留我一命吧先生,奴婢是喜欢先……”
她话没有说完,她的嘴唇还在上下翕动。
不过已经没有意义了,她再说什么都没有意义了。
长剑刺透了她的胸口,鲜血似箭一般喷洒出来,溅红了赵灵白色的衣裳。
她抬头看着他的脸,那真是一张俊美的脸,也真是一张冷漠阴沉的脸。
她尚有意识,大口大口的血从嘴里吐了出来,她不过只为求生,到头来却还是免不了一死,所以她做了那么多又是为了什么呢?是为了加速这死样的来临吗?
她不懂,大概也永远都不会懂,她只是死死的攥着他白色的衣角。
第86章 八十六
长檠灯上的火苗已非常微弱,帐里大半都陷在了黑暗里。
楼莹已经死透了,手却仍死死的攥着赵灵的衣角,她是真的恨,恨他杀了她。
但赵灵并不在意,他杀的人实在是太多了,他的双手非常肮脏,他有时想,自己会落得这么一个残疾之身,实在也是报应使然。
乐野把剑抽了出来,猩红粘稠的血也涌了出来,爬满了一地,乐野又割断了被楼莹紧紧攥着的衣角。
赵灵看着那尸体被拖走,留下一条猩红的血痕,淡淡的说:“可看清楚了?”
黑暗中走来一个小姑娘,十七八的年纪,非常美丽,不过脸上已被吓的没了血色,颤抖着说:“奴婢看清楚了”
赵灵说:“此后,你便替她留在秦国”
小姑娘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说:“奴婢明白”她想说自己绝不会背叛先生,但她说不出口,她已经吓得筛糠了。
赵灵看着她,她虽然不比楼莹聪敏,但好在胆子小,魏姝身边不需要留太聪明的人,当初派楼莹跟她赴秦,实在是他的疏忽。
赵灵拿出一卷卷轴交给她,平淡地说:“若是有一天魏姝问你,到底杀她母亲的人是谁,你便将此卷轴给她,倘若她不问,那便永远都不必给她了。”
小姑娘说:“奴婢明白。”
乐野便带她掀帐离开了。
地上的血迹还未清理,散发着阵阵血腥味,赵灵喝了一口清茶,入口,只觉得也是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