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令迩抿着嘴唇:“会好的,你别放在心上。”
张劭溥伸出手握住沈令迩的手,软软的指腹,有一点凉意:“卢照父亲现在也是在做生意,昨日的应酬便有他。”顿了顿,又轻声说,“我和卢照,在十年前,是一同旅美留学的。都过去了,你别放在心上。”
沈令迩轻轻嗯了一声,目光盈盈:“我这人心里小,装不下太多,只装着你便好了,装不下别的。”
张劭溥,蓦地一笑,笑声沉沉的:“这几日我估计会忙,你会打雀牌么,让林赢和你玩,乔也会一些。柜子里有牌。”
沈令迩点点头:“只是天气不好,你再休息几天吧,强撑着不好。”
“惯了就不妨事了。”张劭溥笑着,伸手把一缕头发别到沈令迩耳后,“照你说的,我像是瓷的,一碰就散了。”
窗外还是零星地飘着雨,沈令迩又离他近了一些,偎在他怀里,眼睛却亮亮的:“我觉得你是钻石的,”她伸出手,无名指上的钻戒也是亮闪闪的,“十分金贵。”说完就咬着嘴唇笑,娇憨得很。
张劭溥倾身吻她,她扭开脸不让吻,张劭溥叹:“坏得很。”
闹了一阵,沈令迩枕着张劭溥的腿,睫毛轻颤:“为了做生意,要拿儿女的婚事做文章吗?”
张劭溥想了想:“并不是没有,也不算少数。只是卢照他父亲不会,她只是来吓唬我的。”
虽说不在意,可听了这话,心里也是酸溜溜的,沈令迩垂着眼睛笑:“果真是了解得很。”
张劭溥知道她吃味,伸手去点她的鼻子:“十年前的事了,小女孩还要记在心上呢?”
这句话是调笑,语气十足十的温柔。
第48章 chapter 48
张劭溥这几日一直是早出晚归,沈令迩对这些一概不懂,也不大过问,日子过得很快,若不是乔过来问她什么时候包饺子,沈令迩才想起来,竟然已经快到除夕了。
“我不知道在美国兴不兴过中国年,”这日晚上沈令迩坐在灯下看书的时候问张劭溥,“左右没什么事做,我这些年剪纸的功夫还没撂下,不如趁着过节剪几个窗花,看着也喜庆。”
“这个倒是不忙,”张劭溥笑着扶着拐杖坐在她床边,“今日是卢照父亲设宴,说是为女儿寻一门亲事,在座的不少青年才俊。”
“若是寻亲宴,怎么你还去呢?”沈令迩用眼睛斜睨他,笑得婉转。
张劭溥笑着叹气:“不过是找个由头谈生意的,在国外的年轻才俊不少,你猜猜定了哪个?”
沈令迩秀气地拧着眉,轻声说:“这我倒是猜不出,你便告诉我罢。”
“余北辰。”张劭溥说出这个名字的时候,沈令迩着实一愣,这个名字离她好似已经隔了千山万水。
“喔,是他。”沈令迩想了想,点点头,“我觉得合适。这位卢小姐也算是夙愿得偿,不必嫁个老头了。”
她顿了顿,眼睛看着张劭溥:“这时候却又想起一遭,余北辰也和你做生意的,是吗?”
张劭溥想了半天:“在国内不过跟着部队,我哪里做过生意?”
“我还没说完,”沈令迩坐直了身子,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你们做的生意,是我,对吗?”
这回是轮到张劭溥哑口无言了,却有这么一遭。那时候,上海要竞拍一块地,他受伤之后一心求死,便把沈令迩托付给了余北辰,那时候只觉得身为军人,不能再上阵厮杀,毋宁死了。
这事情本就是私下里说的,如今拿在明面上摊开了,张劭溥反倒难得的露出一点尴尬。眼眸沉沉的,带着无奈。
“牙尖嘴利,”张劭溥笑,“那时候确实是不想着活了,只怕你笑我像妇人般寻死觅活的。死没什么可怕的,只是若是潦倒的活法实在无趣。”
“你怪我善做主张吗?”
“可我如今却想通了,听太太的话,也是一种活法。”张劭溥眼睛里带着温柔,像装着漫天星斗,“我也是个普通人,有时候也怕得很。”
这话是沈令迩头一回听见:“那你怕什么呢?”
“我怕的东西多得很,怕世俗的眼光,怕只能落魄的活着,最怕的还是委屈了你。”
沈令迩莹然的看着他,复又垂下眼睛:“你总是怕我委屈,殊不知跟着你,怎样我都不委屈的。”
床头的台灯暖软的光洒落她一身,她说话的时候眉眼楚楚,说不出的动人。这些话,说得张劭溥心底都是暖软的。
“明日我带你去个地方可好?”
沈令迩顺从地点头:“去哪?”
“把你卖了”张劭溥说着,撑起身子走到床的另一侧,把拐杖立在床边,关了台灯,眼睛里都是笑意。
“那我的行情怎么样呢?”
沈令迩想到的是去年里,张劭溥带她去尼克斯庄园时的情景,那时候,张劭溥倚着墙壁,双目深邃:“小女孩太瘦,只怕行情不好。”
张劭溥蓦地笑了,侧过脸看她:“小女孩太瘦,只怕行情不好。”
过去的年岁盈盈的好似一个婀娜的梦境,在异国他乡的小小房子里,想起过去,心里依然觉得温暖。
*
在纽约的华人不少,沈令迩这是头一次到繁华的街市上来,路上来来往往的人很多,大都是洋人,偶尔有东方人走过,最稀奇的还是顶着辫子的顽固派。
“这是怎么了?”沈令迩压低了声音问张劭溥,“若在复辟前这样便罢了,如今袁世凯都作古了,怎么还有人公然顶着辫子?”
“有时候看到这些人,我也是气恼得很,”张劭溥一边说一边牵着沈令迩的手,“哪里都能瞧见这些人,嘴里念念不忘的是末路王朝,眼睛里都是过去,接受不了半点新东西,不知道被洋人怎么笑话。”
“罢了,”沈令迩又伸手去拽张劭溥的袖子,“你也别生气了。”
沈令迩说话的时候声音软,像个小孩,张劭溥听了便笑:“看你说的,好像我还是小孩一样,哪有那么轻易便生气了。”
沈令迩咬着嘴唇看着他,又垂下眼睛,笑盈盈的,不再说话了。
原本还是在街上,又走了一刻钟,便是一处住宅区,这里算不上市中心,只是离码头的距离不大远,也不显得荒凉。
张劭溥似乎对这一带格外熟悉,步子不快不慢。沈令迩四下看着这些别具一格的洋房,突然想到了在岳阳时的那栋刷着橙黄色涂料的洋房。
那个地方对她来说,有着非凡的意义。这栋房子里里外外,都是她一手经办的,虽然在战火中曾经毁于一旦,后来是张劭溥亲自敲定的装潢。
是他们的第一个家。
她这么想着,心里越发感到惶惶。张劭溥却停下了脚步,沈令迩这时才回过神,顺着张劭溥的视线看去,她竟着实一呆。
那处是三层典型的哥特式建筑,刷着暖橙色的涂料,院落里栽种着两棵香樟树,这栋房子竟与他们在岳阳的家十分相似。
沈令迩错愕地转过头看着张劭溥说:“这栋房子好眼熟。”
张劭溥没有料到她在这个时候还没有领会他的意思,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手伸进外衣口袋里,取出一把钥匙:“你去试试,能不能把门打开。”
看着铜制的钥匙,沈令迩咬着嘴唇抬起头看他,目光莹然,隐隐闪烁着星光。张劭溥回给她一个鼓励的笑容,她才犹豫着走上前。
那扇门是鎏金雕花的,虽说是寻常款式,只是在细微之处足显匠心。门口的锁头亦是铜的,沈令迩把钥匙插进锁孔里,只听见“咔”的一声,锁就开了。
她站在那,垂着眼睛,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你买了房子?”
张劭溥走到她身边,左手牵起她的右手,目光沉沉的带着笑:“和我一起看看好吗?”
推开门,正对着的是一个壁炉,左手边的餐厅摆放着樟木长桌,上面铺着米白色纹金边的桌布,桌上还摆着一个鎏金的烛台。
右侧是会客厅,摆着一组绿色的沙发。楼梯是木质的螺旋形,竟和在岳阳的装潢一般无二。
看着熟悉的陈设,恍如隔世的感觉迎面袭来。她看着看着,突然回过身抱住了张劭溥。他的心跳十分有力,身上散发着独属于他的气息,她的手环着他的腰,口中喃喃:“我都知道,谢谢你。”
他把她对张公馆的感情看在眼里,记在心上,于是在这个异国他乡,又为她打造了一个这样的房子,一般无二的陈设,让她心中泛起别样的酸涩。
“这几天,你一直在忙这个房子吗?”倚着张劭溥的胸口,沈令迩轻声问,“累吗?”
张劭溥忍不住笑了,轻轻拍了拍她的头:“不累。”
说完,又轻声说:“上楼看看?”
沈令迩嗯了一声,和张劭溥一起沿着螺旋式楼梯慢慢走上去,张劭溥恢复得很好,上楼已经不再像以前那样吃力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今天来学校了。这两天忙着收拾行李,没有时间写文。
明天或者后天应该就是最后一章了~~谢谢你们的一路陪伴。
第49章 chapter 49
楼梯是木质的,踩在脚下的时候有轻微的吱呀声,沈令迩的步子不快不慢,只是心跳却越来越快,好像有什么东西即将破土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