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现在,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沈令迩在厨房烧了水,直到乔从卧室里走出来。
“他怎么样了?”沈令迩倚着门框,目光莹然沉静。
乔想了想说:“他右小腿截肢之后,阴雨天便会疼痛,这是很正常的。”
“那……有什么办法可以缓解吗?”沈令迩轻轻咬住下唇问道。
“很多方法在康复中心已经试过了,只是阴雨天的疼痛很难避免,也许需要几年,也许将伴随终身。”乔想了想,突然露出一个笑容,笑容里意味深长:“你们快点结婚吧,适当的某些运动,确实可以缓解疼痛,虽然暂时找不到科学的理论依据。”
沈令迩眼睛像水一样清澈,最初的时候,她没有听懂,过了片刻,脸一下子烧的通红,脸耳朵都红起来。
“真是有趣,”乔微微一耸肩,“东方女人的含蓄?”一边说一边摇头,“脸皮真薄。”
沈令迩有些恼了,不过因为还要等着他治疗张劭溥,语气还是比较客气的:“我晓得了,夜深了,今天麻烦你了。”
乔听出了这句委婉的逐客令,摸了摸鼻子:“有事再叫我吧,不过照他这个疼法大概还要持续几天,这几天别让他戴假肢,最好不要出门。”乔一边说着,一边走出了房间,顺手把门带上。
沈令迩在客厅了深深呼吸两次,又走回了卧室,张劭溥似乎好些了,倚着床静静地看着她,眼睛里含着淡淡的笑。
“你刚刚吃的什么药?”沈令迩一边问,一边拖鞋爬上床,偎在张劭溥身边轻声问。
“止疼片,”张劭溥笑了笑,眼睛里闪烁着温柔的笑意,“在医院开的,不妨事。”
“很疼吗?”沈令迩心疼的问。
“还好。”
历来都是如此,不管是怎么,只要沈令迩问,张劭溥的回答一直是“还好”。
沈令迩有些郁卒地说:“我不想听你说还好,你哪里不舒服便告诉我嘛,我也不是外人。”
张劭溥笑着,探身去关灯:“我知道了,下回准跟你说。”
黑夜里,张劭溥眼睛亮亮的:“这几日一直都没让你睡好,实在对不住。”
沈令迩摇了摇头:“许是还有时差吧,我也不觉得困,白日里有时还要睡上一会,不打紧。”顿了顿又说,“刚刚乔说,结了婚,”蓦地收了声,只觉得那些字眼都羞得很,嗓子里好像塞了东西,什么也说不出来。
张劭溥笑了笑,似乎有些无奈,他伸手拍了拍她的额头:“好了,睡觉吧。”
早上醒过来的时候,天已经亮了。沈令迩睁开眼,就看见张劭溥在静静地看着她。琉璃色的眼睛里清晰的倒映着她的容颜。
沈令迩垂下眼睛,脸上也微微红起来。
“在看什么?”她轻声问。
“看你。”张劭溥错开眼神,看向天花板,唇边含着一抹淡淡的笑:“只觉得家里住了一个小女孩。”
沈令迩脸皮薄,听了这些调笑话便会脸红,忍不住伸手去推他:“好不正经。”
“这便不正经?”张劭溥笑着,侧过脸看她,“那这样呢?”紧接着便把脸贴了过去,轻轻吻她的眼睛。
沈令迩的心跳得很快,脸上只觉得像有火在烧。张劭溥垂下眼睛看她,她咬着嘴唇,目光含水的模样我见犹怜,明明只是普通的清秀,却多了几分娇媚。
吃过早饭,张劭溥坐在沙发上看报纸,沈令迩刚刚切了水果端过来又听到门响,她腰上还系着围裙便走过去开门。
门吱的一声轻响,站在门外的竟然是一个长相明艳的长发女郎,黑头发黑眼睛,应该也是东方人,她穿着风衣和高靴,头发上有一点湿。她看见张劭溥,脸上的五官好像被点燃了。
“劭溥!”她笑着,快步走进来,“我来投奔你了。”
沈令迩背对他们,手还握着门把手,垂着眼睛沉默不语。
张劭溥放下手里的书,撑起拐杖走到门边,他走路的速度不快,只是格外平稳,他左手握着沈令迩的手,回头看着那个明艳的女人,“卢照,请不要干涉我的私生活。”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我去了一趟故宫,你们有木有去过的。
今天人好多啊,我回家的时候已经八点半了,急忙码字,大家久等了。
第47章 chapter 47
那个叫卢照的女人真的很美,她的美丽不同于国内的端庄佳丽。卢照五官深邃,长发垂落,举手投足都是自信和明丽,好像是欧美的活泼明艳与国内的端淑从容碰撞在一起。
她听到张劭溥的话微微一愣,这才注意到沈令迩,眼神微微一闪,轻声问:“这位是……”
张劭溥看了看沈令迩,她垂着头没有看他。
“令迩是我太太,你可以叫她嫂子。”张劭溥说着,拉着沈令迩到沙发上坐下,沈令迩抬起头,看着卢照微微诧异的表情。
“你竟然结婚了,什么时候?”卢照这句话是用英语说的,十分流利和正统的英文,可是她不知道,沈令迩的英文也很好。
张劭溥的眼睛一派深邃悠远:“去年的事。”
卢照手指握拳,脸上露出一个笑容,顺势坐在沈令迩身边。
“妹妹姓什么?”
张劭溥让她叫嫂子,怎么能遂了他的意,她偏要叫妹妹。
“我姓沈。”沈令迩笑盈盈的,眉眼如画。
“沈妹妹。”卢照亦是笑,只是这样的对话总说不出的古怪。
张劭溥的手轻轻盖在沈令迩的手上,轻拍了两下,然后看着卢照说:“你来我这做什么?”
卢照似是刚刚想起来般,偏着头说道:“原本没什么要紧事,你也知道,国内参战的事乱成一锅粥,段祺瑞贿选已经心照不宣了,这个档口他贷款买军火。现在我爸资金周转不大顺遂,便想在我的婚事上做文章。”卢照说话语速快,像竹筒倒豆子。
见张劭溥沉默,卢照看了他一眼,复又咬着唇说:“原本你也是跟我一同在美国的,不会见死不救吧。”
果真是这样,沈令迩轻轻呼了口气,原本心里头的疑影儿如今果真的坐实了,心里头反倒不怕了。左不过是个故人。
“我如何帮你?”张劭溥是笑着的,这便是他的本事,脸上带笑,眼睛里一点笑模样都没有,冷冷的,好似只是看旁人。
卢照亦是一噎,她看了看沈令迩,轻声问:“咱们单独说行吗?”
沈令迩顺势站起来,笑盈盈地说:“我去准备些吃的。”
还没迈开步子,张劭溥却拉住她的手:“你嫂子也不是外人,不碍事。”说着手上加了一点力气,让沈令迩坐下。
卢照心里也酸得厉害,勉强笑了笑,眼睛十分执拗地看着张劭溥道:“那我便不掖着了,你若是娶我,我就说服我爸,把和美国人做的生意交给你做,怎么样?”
窗户外面还是阴雨绵绵的,张劭溥的眉毛微微拧起,沈令迩猜到他可能不大舒服,轻轻碰了碰他的手,张劭溥却把她的手反握住。
“令迩,帮我拿点药。”张劭溥静静地看着她,松开了手。
大概是有话要悄悄说,沈令迩顺从地点点头,起身走向卧室。
“那会儿咱们一同在这里,学亚当斯密,学凯恩斯,”卢照说话的时候看着张劭溥的眼睛,“是我不对,如今我全然改了,你可还愿意?”
张劭溥目光沉沉的,全然看不见光:“可惜那都是十年前了。”
卢照性子一直孤傲,原本想把张劭溥一直留在美国,可惜张劭溥心里头存着救亡图存的心思,执意回国,原本的爱侣也成了怨偶,就这么散了。
卢照没料到张劭溥上来就说得毫无余地,她眨了眨眼,问:“这位沈小姐,你是认真的?”
张劭溥淡淡的看着她:“和你无关。”接着他又似笑非笑道,“我知道你是学艺术的,断臂维纳斯是美的,可到我这却不一定。”
他在拿自己的残缺说事,这句话有些激怒卢照了:“非要把挨着你的人都要当做别有机心你才罢了吗?”
张劭溥的眼睛是黑沉沉的幽深:“以你的才貌,不管在国内还是国外,你若是愿意,总能找到合适的。”
“可我想要的却偏偏求而不得!”卢照的声音很大,眼睛都红起来,“我爸是要把我送给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头做小,我今年二十五,他比我爸还要大一岁,你让我怎么甘心!”
她心里不是不后悔,花一样的年龄就这么挥霍过去了,还错过了张劭溥这样的男人,二十五岁的女人已经不算小了,到哪里都是低不成高不就了。
张劭溥的声音也是淡淡的:“我怕是帮不了你。”
卢照的眼泪扑簌簌地落,却咬着嘴唇不说话,神情也是十分倔强。就这么僵持了一会,她抹了抹眼泪,径自站起身,拉开门出去。
“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张劭溥的表情松弛下来,脸色十分不好看,沈令迩这才从卧室里走出来,手里拿着药片,张劭溥的脸白得吓人,原本阴雨的天气腿便隐隐作痛,昨日饮了酒,这疼痛越发刺入骨髓。
“孟勋!”沈令迩坐到他身边,给他递药,张劭溥吃了药,微微喘了口气,笑说,“真是越发不济了,一会功夫都撑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