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有派头的随从也只是随从,有我这样的随从,他们巴结我还不就是想巴结您!”四喜笑笑,走上前几步压低了声音左右张望着说:“他们还说最近风向不对,码头上不时有身份成谜的人物来询问走私货船的事,估计这燕子矶的生意也快被官府察觉了。”
江离听了四喜这么一说,把眼再来瞧这街上往来行走的人,不管是青衣小帽打扮的乡民,还是些葛布粗衣的走卒,间或匆匆而过的有钱的锦衣人,似乎一个个都捉摸不透真实身份了。
“你说,我们该不会在这里碰到那伙江洋大盗吧?秦府暗地里抓人,城门肯定走不了,这燕子矶的走私船倒是不错的选择。”四喜东张西望的脑袋想得多,看来挺把秦府交给他的腰牌当回事。
江离纯粹为了来燕子矶看热闹,倒不关心什么江洋大盗与当朝宰相之间的猫鼠游戏。
“我们去江边竹楼上坐坐,估计这货船也快到了!”四喜征询的语气,坐在高楼上看江景,正合江离心意。两人提步上了酒楼。
宽敞明亮的酒楼上已经坐了不少人,笑脸迎客的伙计引两人到一张临窗的桌子边,江离坐下往窗外张望,回头对四喜抱怨道:“不是说有货船么?怎么连码头都不见?”
四喜低声回道:“南来的大货船到不了燕子矶,在这里出没的都是些泥鳅小艇,他们自有下货的去处,把走私货分装了运来这儿交易。你耐心等着看,估计这一会就到了,到时自有人叫咱们。”
“看来你小子对走私这勾当挺熟?”江离有些不悦地挑眉。
“那是。以前也帮葛掌柜跑过腿。”四喜回答的云淡风轻。
“咱家的生意也涉走私?”江离愣怔。“这葛掌柜到底瞒了我多少事?”
四喜很不以为然地哼出声,说:“但凡这京城里生意做得大的,谁家没有点走私货?这也是因为天下不太平,南陈和大燕久战不下,边境断了通往两国的贸易。南陈的丝绸自古天下闻名,这国家动荡,底下的老百姓也得活,只是这丝绸的产量是一跌千丈,价格也贵得离谱。偏偏这越是贵,它越是供不应求,葛掌柜这也是没有法子。这生意你不做别人也会做,被对手抢走了客源我们的绸缎铺子早晚得关门。”
“绸缎铺子关了就做别的,不是还有茶铺米铺盐铺典当铺?据说,城南外公送我娘一处钨矿一直没开采?”江离不含糊,做什么也犯不上走私。风险大还不讨好。“
“嗤!还开矿呢,这开矿比所有的铺子开销都大。早十几年前我们上报官署的批文都拿下来了,可这开矿的启动资金还一时筹备不出来。十几间铺子的生意又一年不如一年,偏我们三房还要负担江家一家子好大一笔开销,葛掌柜也不容易!”
看着傻乎乎的四喜竟能说出这一番话来,看来梅伯让他孙子管理梅庄的产业还是考虑过的。只是现在江离有了新的主意:“四喜,我看让你管理梅庄千顷田地还真是委曲你了!”
“呃?”四喜眨乎着眼睛,憨厚的样子有些委屈,不知道哪儿又说错。却见江离脸上并没有不高兴的样子,正对自己春风和煦地笑:“别紧张,我这是夸你呢。”
江离心叹:看来这管理产业,还真不是看看帐本管理帐目那简单,葛掌柜么,守成可以,别的只有靠自己想办法了。
心思一转,问道:“葛掌柜安排谁在跑船?带给我认识认识。”
“葛掌柜的儿子葛海,只是不知今天我们有没有货到。”四喜回到。“能跟着葛海哥跑船一直是我的梦想,可我爷爷不准!”
“我会找机会跟梅伯说的!”江离轻抿一口茶水,皱眉。茶不好。
“真的!”四喜眉眼里放光。说过多少次,连葛掌柜都同意了,可爷爷就是不准。但这位小主出面可就不同了。还有,这位小主子的态度不就是赞同葛掌柜的做法了?
伙计来上菜,主仆两人都住了口。
江离身后一张桌子有人大声道:“伙计,再上一坛子酒来!”四喜无意中扫过一眼,霍地起身站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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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狭路相逢
见四喜侍立着不动,想叫他坐下来,一抬头,瞧见四喜动作呆滞,一张嘴张得老大、目光直直地盯着江离的身后,连眼珠都不会动了。
顺着四喜的目光转过头,江离接触到墨眉下一双熠熠生辉的眸子,波光流动,扫一眼江离又瞧一眼僵立着的四喜,眸子的主人一声轻笑,唇红齿白的俊朗脸盘闪动着珠玉般的光泽,瞧得江离有些眩目。
江离眨眨眼再看,身后的男子已经垂眸盯着自己手上转动的酒杯,仿佛从来都没有向这边看上一眼。男子二十五六的年纪,一身月白长袍,冠带束发,嘴角噙一丝淡然的笑意,姿态间一种文人雅士独有的脱俗飘逸。
再看一眼跟男子同桌的另一个正在大快朵颐的虬髯大汉,江离一下子明白了四喜为什么这副石化的表情了。只是她怎么看也不明白,这位美男怎会跟江洋大盗扯得上关系。
“看什么看,没见过美男子啊!”怒喝声中一双蒲团大的手掌啪的一声拍在桌子上,惊了江离一跳!虬髯大汉抬起头睁着一双巨眼瞪着江离喝道。
举座皆惊,整个酒楼上的客人止杯停箸,纷纷向这边看了过来。
江离前世虽然还没谈过恋爱,可自认还不到犯花痴的地步。刚才这么盯着人看,是因为身后的男子让她瞬间想到四喜描述过的江洋大盗。乍然遇见,生怕认错,难免多看两眼。
青年男子生得太俊美没错,自己很欣赏没错,难道眼中流露出色眯眯的表情来了?还是口水流下来了?江离脑袋嗡一声响过,众目睽睽之下只觉得两片红晕飞上双颊,炙热得发烫,刹时连耳根都红了。
看江离面红耳赤呐呐地说不出话来,虬髯大汉嘎一声笑开来,侧头对青年男子笑说:“老五,我看这小子一副娘娘腔,又盯着你猛看个不了,八成有断袖之癖!嘎,听说你小子一直守身如玉,没准也好这一口?你也看看,能对上眼不?”
断袖?!江离一愣,明白过来自己一身男装,旁人并没有把自己当做一个女子,男人看男人,自己害什么臊。这一脸红,倒真像那么回事。
青年男子瞄一眼还傻愣着的四喜,对虬髯大汉抛去一记锋利的眼刀,大汉抬头看四喜一眼,鼻孔冷哼一声,满不在乎地继续喝酒。
扯扯身上的衣襟坐正,眼观鼻,鼻观心,江离像是忘了刚才虬髯大汉对自己的冒犯,什么都不曾看见的样子开始动筷。心里对自己默念: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没看见!她希望四喜够聪明,不要主动去捅破那层窗户纸。
江离头也不回地反手拉一把四喜的衣衫,一把把他按坐下来。但一句话已经从四喜嘴里迸了出来:“放肆!你这厮怎敢对我家小······公子如此无礼!我要是你们就该找地方藏起来,还敢出来乱晃,莫以为我真怕了你!”话声中手按上了腰间的刀鞘。
想要拿东西堵四喜的嘴已经太迟了,江离只盼那俩位会看风向,收敛一些。跟自己一样装没听见这事就过去了。最好不要惊动太多的人,谁也不能保证,这里除了四喜,就没有别的秦府眼线。
身后一人霍地站起身,又被人扑通一声按了下去,然后一阵沉默。
江离适时出声:“梅四喜,我看你真心想换东家了不是?梅庄太小,容不下你这尊大佛了?”江离的神情冷冽,语气冰寒,看得四喜心头一震,低了头说不敢。跟了这位小主有一段时间了,从不曾见她发过火,看来这次是真生气了。
“你要还是我梅家的掌事,就赶紧住口,就当刚才什么都没看见!你要是惦记着你身上那块腰牌,也等过了今天,我放你自由便是!从现在开始把嘴给我闭紧了,一个字也不许多说!”江离咬牙切齿地压低了声音威胁道。
放他自由?四喜可真没想过。就算他肯,估计他爷爷也不肯的。别说梅家从不拿他们当仆人,就是愿当仆人,也得遇上一个好主子。他们一家几房叔叔可都是靠着梅家的产业发家的。当然,他不会天真地以为江离真给他自由。所以四喜平定下情绪,手从刀鞘上移开,乖乖地坐下。
江离叹一声好险,果真是退一步海阔天空,这祸忍忍就过去了。
谁知,一声浑厚磁性的男中音在身后叫住了酒楼中的伙计:“劳烦店家把那一桌菜撤了,给我重新上一桌来。碰巧遇到朋友,给我们拼一桌。”
又来了同伙?!江离很好奇却不愿回头。她一个官宦家的千金,过着现成的安稳富足生活,还是远离这些江湖好汉罢。
不过有些事不是你不想惹就能不惹的,下一刻,江离面前的饭菜被伙计告罪着撤下,两个自作多情的男人一左一右地坐在她和四喜中间。
虬髯大汉继续冷着脸瞪四喜,四喜果真闭紧了嘴,咬着嘴唇对虬髯大汉怒目还视。
儒雅的白衣青年却含笑向错愕中的江离举起酒杯:“千金易得,难得有缘,在下姓箫,排行第五,人称箫五郎。肯请兄台下顾,交个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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