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罢了罢了,也怪不得你们。”她们夹在中间,也是难做,锦书也不苛责,简单的盘起发髻,稍加修饰,便扶着腰,往前殿去了。
六个月大的肚子,行走时已经很明显了,她穿的宽松,人又婀娜,更加显的厉害。
因为承安与三皇子打架那件事,贤妃的脸面都被扔到地上去了,加之圣上维护皇后,更是不敢显露怨艾,只是继续称病,在披香殿里躲了一个多月,方才出来见人。
今日来请安时,她同诸多嫔妃等了许久,皇后也不至,年轻些的有些沉不住气,她却觉得有些讽刺了。
早在之前,吩咐一众宫妃等着摆谱儿的人还是她,到了这会儿,便是姚氏了。
风水轮流转,果真有它的道理在。
然而她的资历毕竟摆着,心中不豫,却也沉得住气,只面色淡然的等着,不显露一丝急躁。
只是在看见皇后明显隆起的肚子时,或多或少的会有些失态。
倘若,那是个皇子……
这念头一冒出来,便被她自己按下去了。
无论是男是女,她都不能出手,也不敢出手。
圣上将皇后这一胎看的这样重,若是出了事,指不定会如何暴怒,牵连多少呢。
只是,倘若这胎是皇后自己不小心弄没了的,可就怪不得别人了。
深深吸一口气,贤妃面色重回原先淡然,平静的立在宫妃之首,屈膝施礼。
“累诸位久等了,”锦书无意借此敲打别人,入内之后,便歉意坦言道:“本宫近来身子愈发困乏,人也没精神,所以才醒的晚些,罪过,罪过。”
“娘娘身怀帝裔,便是最大的功劳,”梁昭仪笑吟吟道:“等上一会儿罢了,好吃好喝,有什么要紧的。”
她这样说了,其余人更不敢摆什么脸色,皆是笑着出言表示无碍,不知情的来看一眼,倒觉她们极为体贴了。
沈充仪生的明秀,笑起来时更是娇婉,低头喝茶的时候,方才柔声道:“圣上那会儿吩咐人来说过,娘娘今日会起的晚些,不叫我们打扰呢。”
她语气有些酸,只是笑意嫣然,反倒不显:“臣妾在圣上身边这么多年,还不知道他这样会心疼人呢。”
锦书听得她话里带刺,也不去计较,只是同样含笑,不轻不重的道:“雷霆雨露皆是君恩,为人妻妾,自然只有谢恩的份儿,不敢有怨怼之心。”
沈充仪被敲打了一句,面上笑意微微一顿,随即便重新转为先前柔婉。
“娘娘说的可是轻松,圣上对着您,哪里有过冷脸的时候呢,更别说现下有孕,格外恩宠仔细了。”
她拿帕子掩口轻笑,似是无意道:“就连姚公子出了这样大的事情,都瞒着不许说……”
这话一出口,沈充仪便骤然醒悟一般,轻轻在自己嘴上打了一下,假意惊恐:“臣妾失言,娘娘不要见怪,圣上吩咐过,宫里不许提的。”
谁都看得出她是有意,只是伸手不打笑脸人,她又做了姿态出来,又不曾说什么冒犯之语,锦书若是计较,还真是无处下手。
宫中人都知道皇后待两个胞弟亲近,是自幼照看着长大的,要是出了什么事,不定如何心神大乱呢。
一个不好,指不定连胎气都会坏了。
听沈充仪有意无意将话说出来,面色担忧,心下却是暗自叫好,目光却在锦书明显隆起的肚子上打转。
然而,叫她们失望了。
锦书听沈充仪说完,脸色纹丝未变,只是动作轻柔的抚着腹部,既未追问,也不惊慌。
桌案上还摆着白果,她伸手去取,懒洋洋的道:“圣上既然不许宫中人提,那不提就是了,沈充仪记得管好自己的嘴,别说些有的没的,惹人心烦。”
沈充仪哪里想得到,自己一个消息说出去,她却这般轻描淡写,再听她语带训斥,思及此前冒犯之人的下场,不觉收了笑容,讪讪起来。
“是,”她低声道:“臣妾受教。”
“圣上不喜欢不规矩的人,本宫也不喜欢,”锦书也不看她,只是低着头,“啪”的一声微响,将那只白果剥开:“沈充仪闲来无事,便请静仪长公主入宫来说说话吧。”
“未雨绸缪,问问她是怎么将女儿的嘴治好的,”她抬起眼来,冷冷一笑:“备不住,哪一日你也能用上呢。”
第58章 舞弊
一众宫妃离去, 红叶与红芳对视一眼,齐齐跪倒:“奴婢此前有意隐瞒, 请娘娘恕罪。”
“起来吧, ”锦书扶着肚子往软塌上坐下, 顺势半躺下:“你们也是为我好,有什么好请罪的。”
有宫人静悄悄的入内,呈上了温热的燕窝, 她接过玉碗, 拿汤匙吃了一口,方才问道:“阿轩怎么了,是春闱出事了吗?”
“娘娘如何知道,是春闱出事了?”她问的精准, 红叶不觉一怔,反而问道。
“这有什么难猜的, ”锦书手指捏着那只汤匙, 动作轻柔的搅了搅:“阿昭毕竟还小些,人又在国子监,姚家与柳家结亲之后, 柳祭酒更会关照,想要捏到他的错处也难。”
“只有阿轩下场去参见春闱, 近日里交际也多,最容易出现纰漏,被人钻了空子。”
“再者,他毕竟是国舅, 寻常小事是扳不倒的,但若是扯上了春闱与一干落榜举子,便是圣上,也不好冒天下之大不韪,去回护的。”
“更不必说,还可以趁此机会打压姚家,指责皇后了。”
“这样好的时机,要是我,也会动手的。”
红叶听得侧目,面露钦佩:“娘娘睿智,确实如您所猜。”
“一点儿小把戏罢了,有什么睿智不睿智的,到底是出了什么事?”
锦书动作轻缓,将那盏燕窝吃完,方才道:“科举舞弊,还是提前泄题?”
“两者都有,”红叶见她面色如常,也不激动,方才徐徐道:“姚公子他,也被牵涉其中了。”
这一回的事情,是从一个李姓举子身上爆出来的。
能够参加春闱,自然皆是各地的头名人物,皆非泛泛之辈,这位李姓学子虽也有几分才气,在长安如云的才子之中,却是声名不显,顶破了天,也只能名居最后。
可是春闱结果出来,放榜之际,他却是名列前茅的。
这种事情倒也不奇怪,备不住就是他走了狗屎运呢,别人也说不出什么来。
只是,等到放榜后,有人约着一起去喝酒时,这位李公子却醉后吐真言,迷迷糊糊的,说他是事先被透了题,这才早有准备,得以高中的。
一石激起千层浪,一句话说出去,许多人的心都被搅动了。
这是什么意思,这次考试的考题,早早就被透露了吗?
于是乎,中了的人开始思量,排在自己前边的人会不会有早先知道考题的,以及按照自己的能力是否能再进几名。
没有中的人也是忧心忡忡——是不是有人走了捷径,所以挤掉了自己的远大前程?
没办法,这是关系到人一辈子的大事儿,一次输了,就得再来三年,谁也不敢马虎。
这事儿被捅到京兆尹的时候,李姓学子已然转醒,自是矢口否认,只是那夜听见的人极多,确实反驳不得,无奈之下,最后方才认了。
——确实是他事先花费巨资,在别人手里买到了题目。
只是这种事情都是一拍即合,随即便四散天涯,他虽能叙述出那人形容,长安之内能否找得到,便是另一回事了。
话虽如此,却也结结实实的说明,这一次的春闱,的确是被人掺了水分。
一时之间,士林中沸腾了起来,随即,便有人将目光转向了此次会元,皇后的胞弟,姚轩。
他这样年轻,却夺得头名,真的是靠他自己的能力吗?
还是说暗地里走了什么关系,帮着他得了会元?
再者,便是没有事先得到考题,只消圣上有意,吩咐人关照一二,作为圣上心腹的总考官张英,总不会扫圣上面子吧?
谁也不知道这次春闱中,都有哪些学子参与了舞弊案,人心惶惶之中,夺得头名,又有着皇后姐姐撑腰的姚轩,不受控制的成为众矢之的。
更加要命的是,那位李姓学子见事情闹大,唯恐牵连到家人,进了大狱不久,便一头撞死了。
这下子,更是死无对证了。
“我当是怎么了,”锦书初时眉头还有些蹙,听到最后,面色却淡然起来:“不过如此。”
红叶有些担忧,道:“娘娘,您在宫里边,圣上又吩咐过,自然没什么难听的能传到您耳朵里,可是宫外头,说的可不好听呢。”
“不好听便不好听,”锦书莞尔:“你自己不也说了吗,左右我听不到。”
“娘娘,您可别小看世人的一张嘴,众口铄金呢,”红芳急道:“再者,您是听不到了,姚公子呢?那话保准能传到他耳朵里去,不知会有多伤心呢。”
“别人说几句无关轻重的话便伤心,那他也是真没出息,我反倒看不起他。”
锦书摇头笑道:“传的再难听也无妨,真金不怕火炼,他要是不心虚,度过这次难关轻而易举,没什么好担心的。”
“娘娘说的轻巧。”红芳轻声叹道:“外边传了这么多天,只是愈演愈烈,可一点儿消散的意思都没有,圣上都没想出来法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