蝶翼略过花瓣一般,一触即逝。
锦书今日几番唇枪舌剑,也是累的厉害,回到甘露殿去,便同圣上一道宽衣,往后殿浴池去了。
倒不是他们有温存缠绵的心思,而是那处有温泉在,人浸一浸,便会舒畅许多。
圣上见她面有疲色,也不折腾她,只取了巾帕,仔细为她擦洗之后,便抱着往寝殿去了。
时辰已是不早,本是该睡下的,只是锦书长发还湿着,草草睡下,第二日怕要头疼,圣上大略为她擦了,二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等着它转干再歇。
内殿里炭火烧的旺,人一入内,便觉暖意融融,极是舒畅。
锦书枕着圣上的腿,满头青丝散开,懒洋洋的把玩手中白玉团扇,圣上正低着头,同她讲自己年少时往江南道游历时的趣事,倒也和睦。
锦书是闺阁女子,出门都少,更不必说是远离长安,四下游走,听圣上说的有趣,不由笑了。
“七郎才貌风流,江南美人又多,”她笑着揶揄:“有没有四处留情”
“没有,”圣上听得一笑,低头亲吻她额头:“那皆是些庸脂俗粉,哪里能同我们怜怜比朕早知后面会遇上你,特意等着呢。”
锦书拿团扇拍他,躲开他的唇:“七郎又开始诓人了,我才不信。”
圣上去亲吻她眼睫,低声道:“怜怜自己说,朕哪有骗过你”
锦书推他不得,反被挠了痒痒,一时咯咯笑个不停,口中讨饶道:“没有没有,七郎诚信君子,是怜怜小气了。”
“诚信君子那倒也不是,”圣上想了想,方才凑到她耳边去,闷笑道:“前不久那夜,朕说只一亲芳泽便心满意足,可到最后,还是食言了。”
锦书大窘,面颊飞红,伸手去堵他唇:“谁要听你说这个,好不羞人”
“羞都羞了,还有什么不好说的”圣上笑道:“怜怜那日骂了朕半宿无耻,朕都记得呢。”
锦书恼的连连拍他,却被圣上顺手将那柄团扇捉去,在雪白脖颈上亲了一口,微热的气息落下,痒的直往边上躲。
二人正嬉闹着,便听外边宁海总管声音低低响起,夜色之中,有种难言的波澜。
“圣上,”他低声道:“二殿下求见,正在外边等着呢。”
第45章 暗涌
圣上听了宁海总管回禀, 面色却是不变,只是, 却也瞧不出多少对于这个儿子的亲近之意。
低头去看锦书,他低声问:“他过来做什么?”
“我如何能知晓,”锦书亦是不解, 顿了一顿,方才释然:“明日诸皇子便要开课,大抵是过来谢上一谢的。”
扫一眼自己此刻装扮, 她道:“有这份心便是了, 夜里求见总归是不便, 打发他走吧。”
“算了,”圣上拿手指轻轻点她面颊,含笑道:“人都来了, 你见都不见, 便赶走了, 也是冷心。”
听他这样说, 不知道的, 还以为他对承安何等亲近呢。
锦书心里这样想, 却不会说出来, 只扶着他的肩,作势起身, 道:“我头发还散着,这样见他,未免轻佻, 还是往屏风后避一避去。”
“怕什么,”圣上看着她笑:“既有母子名分,又有朕与内侍宫人在此,有什么好避讳的。”
锦书拿团扇拍他,正待说话,便听外边宁海总管又一次问:“圣上,圣上?
二殿下还在外边等着,您与娘娘,可要见他一见?”
圣上捉住锦书一只手,含笑道:“叫他进来。”
宁海总管的声音低低传来:“是。”
圣上自己不计较,锦书也不是什么非要在意细枝末节之人,听得内殿门被打开,两个宫人迎着承安入内,也不躲避,只拿团扇遮了半张脸,慵懒的枕着圣上腿,听这对感情淡薄的父子说话。
承安沉静的性情,并没有因为由皇后教养,身份变化而有所改变,只是愈发平和,淡然之中有些叫人下意识屏气息声的东西在。
按部就班的行礼,他方才道:“明日便是文苑开课之日,应当来同娘娘道一声谢,只是今日宫宴,直到此刻方才得了空暇,请父皇母后见谅。”
圣上显然不打算假惺惺的做出一幅父子相和之态,只淡淡道:“好好念书,别辜负了你母后一番心意。”
承安低着头,唇抿的很紧,只有说话时,才能隐约见出几分松动:“是,儿臣明白。”
“那就好,”圣上无可无不可的应了一声,随即去问锦书:“怜怜可有什么话要同他讲?”
锦书不意他当着承安的面称呼自己“怜怜”,心下微觉讶异,面上却不动声色。
摇了摇头,她道:“没有。”
圣上于是一笑,抬眼向承安道:“退下吧。”
承安立在原地,听她轻描淡写的说了一句“没有”,心头便是一堵,拿余光去看时,却见她连眼皮都没抬,只慵懒的半合着眼,似睡非睡,当真无情。
也是,他在心底淡淡一哂。
他不过是一个被轻视的、不得宠的皇子,连现下好些的境遇都是依仗她得来的,有什么资格被她高看?
转过身,承安退出去了。
命妇宫宴已了,这一年也算是开始了。
第二日清晨,宫妃们便按制往甘露殿去,同皇后请安。
圣上今日上朝,早早便起身,往含元殿去了。
一日之计在于晨,锦书虽有孕,却也还未曾出现嗜睡之状,圣上起身时,便随之起了,梳妆打扮,同他一道用了早膳。
六宫中少有高位者,唯一有资格出席命妇宫宴的贤妃,昨日也被皇后重重打了脸,一时之间,所有人都小心起来,早早候在了甘露殿外。
外边风冷,这群人都是娇贵惯了的,锦书无意为难,叫她们入殿来等,免得在外吹风,受凉生病。
甘露殿本就是宠妃居所,锦书册封贵妃之前,圣上特意吩咐人整修,待到封后,更是着意添了许多东西,人一入内,便觉富丽堂皇,华贵难言,当真是叫人歆羡。
黄才人转着眼睛看了一圈儿,目光在周遭饰物上流连不去,左右皇后未至,便压着嗓子同一侧曲修容抱怨:“看看皇后娘娘这儿,再看看我那儿,果真是天上地下,戏文里是怎么说的来着——这地方,怕是神仙也住得!”
“妹妹有酸话,也别对着我说,只管找皇后娘娘分辨,同圣上诉苦去。”
曲修容是二公主生母,虽说膝下无子,却也有公主依靠,日子比黄才人好多了。
加之昨日宫宴,皇后训斥静仪长公主之女陈薇,或多或少的都是为二公主做脸,她也念皇后几分好。
“姐姐有二公主在,自是不愁的,哪里像是我们,”黄才人伸手去抚面颊,不无幽怨:“年纪也不小了,身下却没个一儿半女,哪一日人没了,都不知道叫谁送终。”
“呸呸呸,大好的日子,说什么晦气话,你不忌讳,我还嫌弃呢!”曲修容蹙眉:“别说的自己马上就老了一样,你还不到三十呢,儿女皆是缘法,心诚总会有的。”
“我也是糊涂了,才说出这些来,姐姐别生气,”黄才人连忙弥补,苦笑道:“圣上只守着皇后娘娘,都不往别人那里去,我便是再心诚,也是徒劳无功啊。”
“谁说不是呢,”一有人开了腔,其余人便有些按捺不住了:“若是别的时候也就罢了,现下娘娘有孕,不便侍君,还整日黏着圣上,便有些过分了。”
“——总不能,连汤都不给别人喝吧。”
“就是呀。”
一连几个低位妃嫔抱怨起来,声音虽低,怨气却重,贤妃坐在上首冷眼旁观,面上不显,只有在侧过脸去,望向窗外时,眼底才闪过一丝冷笑。
身侧的宫人低着头,拿目光问她——要不要制止?
她唇角扯出一点笑意,随即便落了下去。
独占圣上的是姚氏,要收拾烂摊子的,也该是她自己,关别人什么事呢。
说不准,等姚氏过来的时候,她还会推波助澜一二。
昨日宫宴之上,静仪长公主惨败,王家更是连脸都被圣上抽肿了,贤妃这边,算是损失惨重。
因为见死不救,王家那边对她也生出几分不满,只是这事儿毕竟是圣上亲自裁决,便是她这个贤妃下场,也于事无补,这才未曾在两下里造成什么大的裂痕。
如今也只是过了一日功夫,她对姚氏,可依旧恨得牙痒呢。
贤妃正低头想着,便听黄才人声音哀怨的传过来:“贤妃娘娘,除去皇后,您可是后宫中位分最高的,您不说话,姐妹们就更没人敢说话了。”
贤妃自己还一头乱账呢,哪里愿意掺和这些事情,她毕竟有三皇子这个儿子在,怎么都是不亏的。
略一停顿,她正想劝说黄才人几句,便见其余宫妃肃了神色,起身来迎,心下当即明悟过来——皇后来了。
锦书扶着红叶的手过去,便被底下几个低位嫔妃哀怨的目光刮了几下,她也懒得搭理,只合着日子,说了几句吉利话,便打发她们走。
几个低阶嫔妃好容易才提起勇气来,哪里是这样容易散的,你看我,我看你,最后,还是黄才人第一个站出来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