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是我们的结发之夜,”他声音低低,似乎即将消散在夜色里:“怜怜,你也同我一般欢喜么?”
锦书含泪点头,低声答他:“我此番心意,与七郎一般无二。”
“那就再饮最后一杯,”圣上执起酒盏,含笑看她:“饮过这一杯,便是至亲夫妻。”
锦书笑着擦了泪,捏起酒盏,同他交臂而饮,一道以空杯示意。
四目相对,皆是面颊微红,目光缱绻。
“怜怜。”他这样唤她。
“七郎。”她亦这样唤他。
圣上听得一笑,捧住她面颊,吻了吻她的唇,便自一侧取出一条红纱,动作轻柔的遮住了她的眼。
锦书由着他如此,等到最后,才轻声问:“你要做什么?”
“不做什么,”圣上拉着她的手,叫她起身:“带你去个地方。”
锦书听得微怔,随即却松下心来,跟着他,缓缓的走了出去。
红纱遮住了她的视线,见不到任何前物,锦书心中却出奇的安稳,半分惊惶也无。
只是牵着他的手,缓缓前行。
如此走过一段路,拐过一个弯时,便有带着清淡气息的叶子打在她脸上。
锦书嗅了嗅,觉察出那是竹子,正待细思到了何处,圣上却已经带着她,继续前行了。
如此又走了一段距离,她按照圣上的话,抬腿迈过门槛,便听他低低的说:“到了。”
他伸手过来,取下了覆盖在她眼前的红纱。
似乎是点了许多蜡烛一般,周遭是一片晕黄的明亮,夜色之中,明灿灿的,带着温暖的弧度。
红亮的锦缎映衬着灯火的流光,夜色之中,仿佛泛着晚霞的绚烂,同华贵难言的宫宇一道,彰显着它的富丽与堂皇。
仿佛是……新婚时才有的装饰。
他带着她,掀开层层的帷幔,一直到了缀满正红的内殿去。
浮华摇曳,不似人间。
圣上侧过头去,轻轻问她:“喜欢吗?”
他暂时没有办法,叫她光明正大做他的妻子,只能给她妻子的礼遇,盼望能够得到她的欢喜。
“喜欢的,”锦书没有说是否铺张之类的,那些会扫兴的话,只是深深看着他,认真道:“我很喜欢。”
圣上看着她一笑,却忽的提起了另一桩事。
“朕第一次见你那夜,正是七夕,”圣上看着她,缓缓道:“你被朕吓到了,走的惊惶,只留将它留了下来。”
他到床头去,将枕边的一朵绸花拿起,递给她看。
“那日晚间,朕便将它放在了枕边。”
圣上问她:“你知道,那时候朕在想什么吗?”
大抵是隔的有些远,现在回想起,似乎是覆盖了一层迷雾一般。
锦书心中生出几分感怀,含笑问:“在想什么?”
圣上抬手,将那朵绸花簪入她的发间,声音低低,情意漫漫。
“——今夕何夕,见此良人。”
第25章 猜谜
姚轩拿了柳无书的笔记, 同他说了几句, 考校学问之后, 便起身告辞了。
眼见他的身影消失在长廊里,柳夫人才端着茶,笑吟吟的自屏风后出来, 轻声赞道:“好俊俏的后生, 言谈举止, 也是不俗。”
将那盏茶递给柳无书,她笑着问:“那便是夫君之前提过的, 姚家的大公子吗?”
“是啊, 难为夫人还记得他。”柳无书方才考校姚轩, 花了大半个时辰, 便是水都不曾用过。
姚轩人在这儿时,他还感觉不到什么,等人走了, 嗓子便难过起来, 一接过茶盏, 便迫不及待的饮了一口。
他同夫人伉俪情深,未曾纳妾,相处之间,也极亲厚,拉着她在一侧坐下,笑微微的摸了摸胡子。
“夫人大概是早就过来了,”他笑着问:“觉得我这学生如何?”
“我看极好, ”柳夫人出身大家,能同柳无书相谈甚欢,使得他未曾蓄妾,自然颇有才气,也能辨别出姚轩究竟有几分火候:“说起话来头头是道,仪态也好,模样还生的周正。”
她笑的温婉:“我听路管家说,方才带着他路过后院时,听见大房的女孩子们嬉闹,也不曾多看多听,可见是正人君子。”
“夫人倒是说得仔细,”柳无书笑着打趣:“知道的,是看学生,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看女婿呢。”
“看女婿又怎么了?”柳夫人不以为意,笑盈盈的问:“既是青年俊彦,人品端方,做不得我们女婿吗?”
柳无书此前也只是玩笑,此刻见柳夫人面上带笑,神色却郑重,不觉也跟着正襟危坐起来。
“怎么,”他有些诧异的问:“夫人有意,要撮合他与彤云吗?”
柳无书同柳夫人夫妻相得,有二子二女,唯一还未曾成家的,便是幼女彤云了。
柳夫人生她时年过三十,于柳无书而言,也算是老来女了,她又最小,素日里皆是视为掌上明珠的。
“门第倒是小事,只是姚家主母是他继母,父亲也有些糊涂,”柳无书蹙眉想了想,道:“再则,还是要问过彤云的意思才是。”
“我们虽是她父母,婚姻大事却也不好越过她,若是她不喜欢,岂非误了终生?”
“是,”柳夫人斜他一眼,哼道:“夫君是好父亲,最是关照女儿,我是恶母亲,连女儿的意思都不问,便叫她嫁个不喜欢的,蹉跎终生。”
“我哪有这意思,”柳无书啼笑皆非,上前去给她赔礼作揖:“夫人莫要如此讲。”
话说到一半,他才蓦然反应过来:“怎么,夫人问过彤云的意思——是彤云托你来说的?”
“若非如此,我哪里会来讲这些。”
柳夫人拉着丈夫坐下,低声道:“此前,我虽不曾见过姚轩,却也几度听你赞誉他品性文章,今日见了,相貌也好,果真是极合适的人选,更何况彤云也有意。”
“再则,姚望虽荒唐些,却也未曾蓄妾,家风总是好的,”柳夫人微微蹙眉,眼底嫌恶神色一闪而过:“总比大伯推荐的人选好。”
柳家兄弟三人,柳无书行二,家主则是他的兄长,长房的柳无宁。
柳无宁之妻出身安阳赵氏,也算是大族。
前些日子,她娘家的侄子赵旭远来柳家探亲,见柳彤云年少美貌,心生爱慕,便向自己姑母提了提,有意结亲。
这侄子是柳大夫人娘家的独子,更是赵家老太爷的心尖子,柳大夫人虽是柳家妇,却也少不得要依仗娘家,见侄子态度坚决,不可转圜,还真是不敢怠慢。
只是,她素来同二房的弟妹不和,觉得自己去提,有失颜面,便去问了丈夫,托他去问柳无书的意思。
赵旭远也算小有薄名,出身也不错,只是柳无书不喜他轻浮,家中更是早有姬妾,所以不欲将幼女嫁与他,便坦言相告,推拒了此事。
却不想,他竟因此与兄长生分了。
父亲会为自己的女儿考虑,伯父却不一定。
柳无宁颇为欣赏赵旭远,觉得男子纳几个姬妾也是寻常,侄女不应毫无度量,对于弟弟的推拒理由,颇有些不满。
加之此前已经在妻子面前满口答允,觉得失了脸面,自然不肯罢休。
到最后,两兄弟不欢而散。
柳彤云极有才气,便是柳无书自己,也时常遗憾,她为何不是男儿身。
可说归说,他也开明,未曾因此而轻慢女儿,亲自叫她习字念书,却不曾想,将她的眼光都养高了,寻常人都看不上。
这一回,听妻子说,她有意姚轩,便是柳无书,也是暗暗一愣。
在脑海里过了一遍,他才想起,此前女儿在书房里,看过姚轩写的文章策论,极为赞赏,也曾说过,想见一见他的。
这一次姚轩要入府,他也不曾藏着掖着,她若是偷偷去看,见他年少明俊,暗自动心,也是寻常。
“假使女儿愿意,倒是可以考量,”柳无书眉头舒展开来:“只是不知姚家如何做想,以及大哥那边……”
“此事却也不难,”柳夫人心中挂念女儿,自然想的分明:“姚家那里,夫君只需问过姚轩便是,我听人提过,他是极有主意的。
若是不愿意,我们自然不会强求,若是愿意,这事儿便成了九成,自是良缘。”
“剩下的,夫君再去同姚望谈便是,想来,他也不会不应。”
“至于大伯那里,他高兴嫁,便叫自己女儿嫁去,凭什么将我女儿往火坑里推,好没由来!”
柳夫人眼底闪过一丝冷意:“女儿是我们生的,同别人有什么关系,轮得到他来指手画脚。”
“夫君若是拉不下脸来,我便亲自去说,若是叫他没脸,你可别不情愿。”
“夫人说的哪里话,”柳无书苦笑道:“那是我的兄长,自该叫我去说,如何能劳烦你呢。”
“此事宜早不宜迟,会试在即,等人家真的中了会元,求着结亲的多了去了,”柳夫人低声叮嘱:“夫君早做打算。”
“女大不中留啊。”柳无书轻轻感叹一声,点头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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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锦书睁眼时,便见圣上已经醒了,正躺在她身边,含笑看着她。
他明明什么都没说,她的脸却不受控制的一热,半合上眼,埋头在他怀里,没有吭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