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仪还是有些不开心,哭声却断断续续的停了,承安正松一口气,却见锦书怀里的永宁呆住了,瞧瞧自己手里的铃铛,再看看哥哥手里的小老虎,有点受伤的看着他。
怎么只给哥哥,却不给我呢?
“你也有,你也有,”承安赶忙哄:“一人一个,都不许哭。”
“这两个呀,真是冤家,”锦书摇头失笑:“什么东西都是别人手里的好,他有的我也要有,一不如意,就开始哭闹。”
“小孩子嘛,”承安摸了摸永仪的小脑袋,温柔笑道:“现在胡闹,长大就好了。”
“再过两月,等他们再大点,咱们便一道回长安吧,”锦书低头抖了抖永宁,笑道:“离京这么久,还真是有点儿惦记。”
她心里所在意的,不过是两个胞弟与承熙罢了,自从到了扬州后,姚轩姚昭或多或少的来看望过,这会儿最惦记的,应该就是承熙了。
承安看得透这一点儿,却也没有不高兴,只含笑道:“骨肉至亲,本来就不该生分,回去见见,也是应当。”
夫妻二人说话,少不得将怀里孩子忽略了,两个小娃娃吱吱呀呀的叫了一会儿,一齐扁扁嘴,打算哭几声给他们听。
“可别,”承安赶紧回过神来,抱着儿子掂了掂,逗着他玩儿:“只要不哭,怎么着都成。”
比起永仪来,永宁可乖多了,伏在母亲怀里吃手,又乖巧,又听话,锦书抱得累了,便往一侧去坐下。
没多久,承安觉得胳膊有点酸,想学着她坐下时,永仪却不肯依。
“怎么回事,”承安蹙着眉道:“我站着抱你,你不哭,坐下抱你,你就哭?”
永仪当然不会回答他,学着妹妹的样子,开心的吃手。
承安试探着坐下,他马上咧开嘴,作势要哭。
于是承安只得赶快站起身,小心伺候这小祖宗。
快活的日子总是过得很快,眨眼功夫,便到了八月。
家里新添了两个小娃娃,也更有几分生活气息,这日上午,承安和锦书寻个空隙,往扬州城中去购置东西,为即将到来的中秋置办点儿东西。
到了这会儿,许多事早就不必他们亲自去做,然而相携一道亲力亲为时,终究别有几分意趣。
“你看这个,”承安拿起一只拨浪鼓,信手摇了两下,含笑问锦书:“好不好玩?”
锦书将帷帽掀开一条缝隙,看了一看,莞尔道:“带两个回去吧,永仪和永宁应该都会喜欢。”
这摊位上皆是些小孩子玩具,精致可爱,承安做了父亲,更有几分童心,拉着锦书在这儿停下,选了好些,方才离去。
“买琉璃珠做什么,”锦书道:“他们太小,一个不好,会咽下去的。”
“那就先留着,”承安道:“等他们长大一点儿,再慢慢玩儿。”
中秋前几日,佳节的喜气已经弥漫开来,人行街道,甚至于能嗅到月饼特有的香气。
“咱们买几个带回去?”承安问了一句,随即又摇头:“算了,这些摊子也不知道是不是干净,可别吃了生病。”
“那就往店面里边儿去买,”锦书一直不远处招摇的旗帜:“老字号的东西,总是靠得住的。”
那店面确实有些年头,听店家说,还是从祖父辈传下来的,手艺几位地道。
承安嗅到月饼特有的香甜气息,倒有些意动,问过掌柜之后,掰下一块儿枣泥的月饼,递给锦书尝。
将帷幔掀开,锦书送到嘴里去,颔首道:“确实很好。”
“那就这家吧,”承安道:“多带几个,各种味道的都来些。”
掌柜按照他要求,将月饼一一装好,嫁给随从,锦书同承安一道,往外头去,却没瞧见不远处二楼,面带惊疑之色的锦瑟。
……
一直到返回居所,锦瑟的手都是冷的,嬷嬷见她神色不好,有些忧心,问了几句,却被她不耐烦的赶了出去,随即从里头将门锁上。
方才那个人……是锦书吗?
不对,她在心里连连摇头,明明是早就死了的人,怎么会出现呢。
锦瑟心乱如麻,纠结一会儿,却忽的想到另一处去。
倘若那女子只是同锦书生的相像,倒也不是没有可能,但她身边人,却并非俗辈,而是当今楚王,这两个人发生牵连,事情可就奇怪了。
看他们神情举止,似乎很是亲近。
思及这些年来,楚王一直未娶,身边没人,锦瑟隐约觉得,自己可能找到了答案。
只是……
在他身边的女人,到底是锦书,还是一个跟锦书相似的女人?
她从小便同锦书不睦,除非必要,从来不会见面,等到锦书入宫,做了贵妃,册封皇后,乃至于承熙登基,锦书成为太后,这么多年,竟都没怎么见过。
老实说,到了这会儿,她脑海中对于锦书的印象,也只是一个高高在上的模糊符号罢了,具体的,却想不清楚。
可这一次……
初一瞧见的时候,锦瑟特意打量过那女子身侧,确实是有影子的。
不是鬼,是人。
她心里乱糟糟,头脑却很兴奋,隐隐约约的察觉到,自己可能触碰到了一个天大的秘密,一旦掀开,整个天下都会为之震动。
该怎么利用这个消息呢?
想当初,她那么喜欢楚王,他却始终待她淡淡的,甚至于厌恶,直到现在她才明白,那究竟是为什么。
他满心只有一个锦书,别的人都瞧不上眼。
还有姚家人,这些年来,待她可不怎么好。
她独自躺在塌上,心满意足的笑了起来。
假使那人不是锦书,她可以顺势在锦书身上泼一盆脏水,叫她死后不得安宁,也报复承安和姚家,假使那人的确是锦书……
最后的结果只会比前者更惨烈。
她就是要将那层遮羞布掀开,叫那伙子人过不好!
锦瑟是恨姚家人,也恨承安和锦书,但并不恨这些人给予姚家的光环与富贵荣华。
这些年来,虽然她在府中不得势,但吃穿用度,同年幼时相较,却是天壤之别。
——毕竟是皇太后的娘家,总不能太亏待自家姑娘。
在她看来,这事儿只会叫姚家和承安丢脸,被人非议讥讽,却不会有什么实质性的伤害。
当然,也就影响不到她的顺遂日子了。
打定主意,锦瑟笑了几声,翻身从塌上坐起,换了件平常衣裙,径直下了楼。
“姑娘,”嬷嬷迎上来,小心翼翼的问:“您这是要出门去吗?”
“嗯,我自己出去走走,就在这条街上,很快回来,”锦瑟道:“你们别跟着了。”
嬷嬷迟疑道:“这怎么行。”
“这有什么不行的,”锦瑟瞪她一眼:“我还能死在外边不成?让开!”说完,便推开那嬷嬷,径自走了出去。
“帮我传几句话,这就是你的了。”她寻了个角落,交了个小乞丐来,那块儿碎银在她手心里,散着魅惑的光。
同样的事情,又接连发生了几次。
……
没几日,一个耸人听闻的消息,便在扬州传的沸沸扬扬,随即乘风,一路往长安去。
今上生母、先帝所留的皇太后并未殁逝,而是悖逆伦常,同先帝次子楚王隐姓埋名到了扬州,暗中结为夫妻。
这消息一传出,便引发一片惊涛骇浪,人心更是动荡难定。
士民皆惊,天下侧目。
第167章 杀机
承熙收到这消息时,已是半夜时分,随即便宣召姚轩,入宫商讨。
“好端端的,怎么会被别人知晓?”承熙脸色铁青,勉强抑制怒气:“该死!”
“现在不是说负气话的时候,圣上,消息从哪里泄露,当然要查,”姚轩心思同样杂乱,语气却很沉稳:“可如何应对,才是当下要务。”
“朕也在为此苦恼,”承熙瘫坐在椅上,语气低沉,隐约有些无力:“可到了现在,却也不知如何是好。”
“直言否认,说那些都只是谣传吗?那从此以后,母后就真的不能见光了,永仪与永宁,又该以什么身份见人?”
“倘若那样做,就是否定了她与楚王的姻缘,也否定了她与那两个孩子的母子之情,甚至于要叫楚王兄另娶,叫两个孩子认他人为母,于母后,与楚王兄,于两个孩子,都太过残忍了。”
他所说的道理,姚轩同样明白,顿了顿,方才道:“那圣上打算怎么办,认下来吗?届时天下非议如何,永仪与永宁,又该如何?”
……
同样的对话,也发生在扬州,那座暂且没有被舆论侵袭的庄园里。
“我不会退让的,锦书,”承安握住她手掌,轻轻唤她名字,一字字道:“倘若将这一切否定,你我之间这些时日的相处算什么,永仪和永宁,又算什么?甚至于,为掩人耳目,我还要另外娶妻,对别人说,那才是我的妻子,是我一双儿女的母亲。”
“锦书,”他语气哀恸,缓缓道:“你忍心吗?”
“怎么办呢,”锦书合着眼,声音微颤:“认下来的话,承熙该如何自处,永仪与永宁,以及你我,又该如何自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