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宸卿闻言,不着痕迹地颦了颦眉——淮柔早就写信给陛下了?
可是昨夜和今晨的事情一气呵成,陛下这步棋走得也真是稳。
“不曾。”
“柔儿写信跟北国陛下说,说中秋佳节,柔儿想哥哥了,北国陛下想来也觉得如此拒绝不合情理,便准了。”
“殿下在宫里过得很好,公主不必担忧。”
淮柔一笑:“如何算是过得好呢?夜哥哥,若只说吃穿,自然是不缺少的,想来我皇兄身为东国皇子,北国陛下总不会缺着他的;但是柔儿知道,皇兄素来心高气傲,外面传言说北国陛下专宠西国的公子,柔儿不知真假,只是担心皇兄心里难受……”
夜宸卿在一旁,闻言只是略一颔首:“如此,公主可以同殿下谈谈。”
淮柔听他如此说,心里想法也落实了——看来这北国陛下,真的是专宠西国皇子,对于另外二位,疏忽得很。
这么一想,愈发有了底气。
她沉了口气,在桥上停下步子来,看着一旁的水光,忽而又低声道:“其实,柔儿此次来,也不仅仅是为了皇兄。”
“夜哥哥,你可知道,柔儿说自己想哥哥了,不仅仅是兄长,更是柔儿的夜哥哥。”
“夜哥哥,柔儿许久没有听你弹琴了。”
这架桥四下几乎没有什么遮蔽物,她说得声音也极小。
夜宸卿颦了颦眉,看着她。
淮柔索性抬手拽住他的手臂,急道:“柔儿便是想不清楚这北国陛下,怎的这般冷情、这般贪心!既然不欢喜,为何还要将人白白晾在宫里?当初说抢便抢了,到头来还要给人受委屈?”
夜宸卿只是摇首:“公主误会了。”
淮柔也摇头:“这有什么误会的?如若当真是子虚乌有的事情,北国陛下又岂会容许旁人乱传?”
她愈发紧地拽着他手臂:“夜哥哥,依柔儿瞧着,这北国陛下不是什么好人,居心叵测,且吃着碗里,瞧着锅里,你留在她身边,哪里值得?”
“夜哥哥,东国那边,父皇本就子息寡少,如今太子淮钴的身子一天不如一天了,终日缠绵病榻;长公主当初嫁给了夜谨大人,许久不曾出面;而皇兄又被送来了北国,现在只剩下我了,想父皇百年之后,谁又能继承大统?”
她沉了口气,声音又降低了几分:
“如今夫人也念叨着想夜哥哥了,所以此番前来,柔儿特意寻了个和夜哥哥身形相仿的侍从,夜哥哥不妨随着柔儿回去,柔儿什么都依着夜哥哥,若是以后有幸能承大统,柔儿也会将一切都……”
“公主糊涂了。”夜宸卿终于启口,阻止她继续说下去。
“夜氏和皇室素来交好,但也仅仅是交好,绝无觊觎之意,更无替代之心;何况如今,夜某是陛下的人,自然不会随着公主回去。”
淮柔闻言一凛眉,急道:“夜哥哥,这世上又无人荒唐到去计较男人的贞操,夜哥哥又何苦在这一棵树上吊死?”
“公主还是多照应着东国之事,夜某的事就不必操心了。”夜宸卿不想同她多说,不仅仅是因为担心隔墙有耳,也是因为这淮柔公主一字一句说得他心里莫名地不舒服。
他丢下这句话,随后也不再任由她拽着他停在桥上,转身启步便接着走。
淮柔赶忙跟上他:“夜哥哥,难不成,你是想利用北国的力量?”
夜宸卿闻言身形一滞,转过身来,眸光沉沉地瞧着她。
“夜哥哥,你走不到她心里去,怎么可能利用得了呢?夜哥哥不妨多想想,跟着柔儿回去,夜哥哥想要什么,柔儿都会给。”
夜宸卿回过头去向东望了一眼。
“王公公,你带着公主过去。”他不着痕迹地将自己的袖子从淮柔手里拽了回来。
淮柔见状,也知道他是要走,心里一急。
“夜哥哥,等等,柔儿还有最后一句话。”
夜宸卿闻言沉了一口气,勉强停下步子,眸光莫测地瞧着她。
淮柔匆忙从水袖中摸出了一个玉玦,探到他面前。
“其实此次柔儿能来,也是夫人的意思。”
夜宸卿看着那缺了一口的玉璧,圆润盈盈,不由得颦了颦眉,随后,却并不接过来:“王公公,带着公主去沧雪轩,莫出差池。”
淮柔一愣,看见他拂袖便走,本还想追,一旁的王公公赶忙拦了她:“公主,公子的性子你也知道,走罢。”
淮柔叹了口气,这才将玉玦揣回袖里,随着王公公走了过去。
没人注意到,几人方才经过的桥下,停着一叶扁舟。
秦断烟斜倚在舟里,早已将此前的一切纳入耳中……
王公公将淮柔送到了沧雪轩门口,他明白淮川不喜欢夜氏,自然也不多走,便在门口别过公主,让她自己进去。
淮柔带着丫鬟便进了沧雪轩,此时淮川正百无聊赖地在书房里看书,瞧见她来,面上竟然没有欢喜,而是一种震惊之色。
“怎么?皇兄也不想柔儿?”淮柔一笑,自顾自坐下,执了个杯子自己倒好茶,方才她说得口干,如今终于有水喝了。
淮川的脸色却并不好看:“柔儿?!你……你怎么来了北宫!”
淮柔也知道淮川不喜欢夜氏,只怕他以为她是来找夜宸卿的,赶忙一笔带过:“兄长这般惊慌作甚?柔儿又不是偷偷摸摸进来的,是北国陛下允准了的。”
北国陛下允准……
淮川的脸色愈发难看了。
他想起来前些日子秦断烟不请自来,在正厅里跟他说,东北两国最后的筹码便是公主,陛下打算把公主许给痴傻的戾太子为妃!
当初他还不信,谁知,这还没几天,柔儿竟然真的来了……
“我知道!”他重重叹口气,看她喝完了一杯茶水,抬起手来想给她倒满,谁知竟是手抖得洒了一桌子。
一旁侍从赶忙上前收拾。
淮柔不明所以,小心翼翼问道:“哥哥,怎么了?”
淮川的眸子里满是戾气:“柔儿,你说,方才你过来之前,去了哪里?”
淮柔心里一慌——难不成方才她和夜哥哥的对话,给皇兄的人听去了?!
她心神不宁地往后缩了缩,仿佛是在躲避桌子上的水。
“柔儿……柔儿先去瞧的陛下,然后在旁边花园里玩了玩,就过来瞧哥哥了。”
她停了停,又补了一句:“没做别的。”
淮川心里却是愈发慌乱没底——旁边的花园?
沧雪轩本就在养心殿以东,而东宫就在沧雪轩以西,花园处一拐便是!难不成,陛下真的安排柔儿去瞧那戾太子了?
“柔儿,哥哥从小瞧着你长大,莫要撒谎。”淮川铁着一张脸。
淮柔肩膀一颤:“哥哥,真没别的!柔儿是担心你,才来瞧你的!”
“自身难保便不要胡乱担心,我在宫里很安全,倒是你……不要逗留,速速回去,不要在北国多呆!”
淮柔一愣,继而踟蹰道:“可是,哥哥,柔儿已经同北国陛下说了,会留五日。”
第一卷 090 公主落水
凌霄阁,侍从荀生在桌案边捣药,一道黑影在门边闪过。
“公子还未醒?”一个黑衣人闪身出现,看着荀生,压低了声音。
荀生叹口气:“未醒,陛下派太医每日来瞧,说是除了功夫废了,身子无大碍,就是公子这些年来功底深,因此一时半会儿也醒不了。”
此言一出,那黑衣人恨恨一甩手:“什么叫就是公子功底深?!这北国皇帝简直没有良心,公子为了她好,任凭她下手,她倒是毫不留情,下了这般狠的手,几下下来公子便不省人事了!”
荀生叹气:“你说这些又有何用,公子吩咐,公子允准,我们又能如何?”
那黑衣人一凛眉:“嘁!那你倒是说说,公子这般在意,那北国皇帝这些天可来瞧过他?”
荀生一愣,随即摇首:“……不曾,不曾来过。”
那黑衣人愣了愣,随即沉沉哼了一声:“公子这般,可是值得?若是出去了,寻着哪家的姑娘,都得天天陪着、侍候着,怎就偏偏要陪着这个瞧也不瞧他的。”
“宇公……也莫要这般说公子。”荀生叹口气,想着这话若是给主子听去了,只怕心里不好受。
那边黑衣人不吱声了,这边荀生叹了口气想着这些天的事。
陛下的确一次都不曾来过,只是每日都派薛太医,定时定点地来瞧公子,开方煎药,凌霄阁四下守得也很严,若非是夜里天暗,可以趁着换岗的空档,恐怕连宇公都无法进来。
至于外面的风言风语,他也多少知晓。
半晌,终于将药煎好了,两个人便沉默着往屋内走。
“公子……”荀生向榻上望了一眼,随即一个愣神。
宇在一旁颦了颦眉,没有言语。
百里炙依旧躺在榻上,见了他二人,略一颔首。
“公子,如何了?”荀生小心地将药碗放下,心里却七上八下的——不知方才他和宇公的对话,是否给公子听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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