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后消息传过来,说时芜嫣已经站不起来了,就是每日都在哭。
弋栖月再次容色淡淡道:“告诉她,听说墨掌门身边的侍女有孕。”
几日后消息又传过来,说时芜嫣日日哭,已经哭瞎了一双眼。
弋栖月听着这一切,心里却是没有波澜。
痛恨吗?
痛恨。
哪怕时芜嫣可怜,也减弱不了的痛恨。
如今,即便是已经下手到这个地步,几年前让她名声扫地,一年前让她丢了孩子,如今又将她全全囚禁,弋栖月心里的痛恨也没有减轻。
因为一切都回不来了。
而如今,时芜嫣死了。
大抵是听说了墨苍落被擒,她彻彻底底地绝望了,不想沦为被折磨的对象,她选择了一头撞死在墙壁上。
时芜嫣死了。
这句话在弋栖月的脑海里反复回荡着。
突然又觉得,也好。
一切都结束了,不管恨不恨,不管所作所为是否解恨。
如今只需要想着,时芜嫣已经死了,而她是赢家。
都过去吧。
默然点了点头,随后只是低声道:“让人葬下吧。”
“便以庶民之女的身份,葬下吧。”
不会想挫骨扬灰。
大抵这么多年的争斗,伊始是因为那个男人。
多少年,她和时芜嫣都是他的玩物和利用品。
尘埃落定,便不同死人计较。
湛玖愣了愣,随后只是颔首道:“是,属下会吩咐下去。”
弋栖月点一点头,道一声辛苦了,便又转身,进了门去。
一颗心不舒坦,瞧瞧这厮,便舒服了许多。
只觉得自己终究还是幸运的。
几日后,东国夜云天。
无影立在堂正中,看着面前面色不豫的夜氏夫人。
“北国那边的事……”
夜氏夫人咬着牙,低声说。
无影‘噗通——’一声跪下:“夫人,传言许有不实。”
“那你说,情况如何?”
无影低声道:“回夫人的话,墨苍落反叛,剑指北皇,被主子挡下了。”
夜氏夫人一皱眉:“然后呢?”
无影道:“那一剑刺在心口,好在偏了,未伤及性命。”
夜氏夫人心里一揪,虽说此前也听说‘重伤’二字,但远不及这一番叙述吓人。
她听着都胆战心惊,后怕不已。
“醒了吗?他醒了吗?”
无影摇摇头:“回夫人的话,不曾。”
夜氏夫人手臂不自觉地在颤,是了,自家儿子还没醒。
可是北皇没有放人的意思,她过去恐怕也难。
半晌过去,终于咬牙道:“那墨苍落呢?北皇如何处置的?”
无影愣了愣。
心下思量,墨苍落分明也是夫人的孩子。
不知她这般问是如何的心思?
揣摩不清,只得如实答道:“回夫人的话,墨苍落那日被北皇刺了一刀,如今性命尚在,并不知晓其他了。”
“他将宸卿伤成这副样子……他将宸卿伤成这副样子……”
夜氏夫人咬着牙。
“那北国皇帝,什么作为都没有?”
“她对宸卿又岂是上心的?”
无影愣了愣,他大抵知晓主子的心思,便寻思着帮忙说上句好话。
“回夫人的话,属下知晓不多,只知道,如今北皇是亲自照料主子的,属下能过来,也是因为被安排着不需做事。”
夜氏夫人冷哼:“救的是她的命!”
“照顾几天,又算得了什么呢?”
正文 305 结束
无影在一旁咬了咬牙,低头下去,不知该说什么。
也许北国陛下会让主子去处置墨苍落?
也许……
可是一切都说不准。
终究只能垂首,默然无言。
夜某人醒的颇不是个时候。
弋栖月方才给他将上衣褪下来,取了温帕子给他擦身子。
孰知刚刚碰到后颈,就只觉得被扶着的这厮身形一晃。
弋栖月下意识地以为是自己没有扶稳他,手臂一拦,发现扶不住另一边肩膀,便有些费力地将手扶在他另一侧肩膀的肩窝处。
另一只手继续执着帕子给他擦。
可倏忽间,只觉得扶着他的手被什么柔软的东西蹭着。
她手一僵,随后回神过来,却是用执着帕子的手扶住他,那只手,抚上他的面颊去。
只觉得自己的手,触到了他唇角的笑意。
再往上走,又触碰到他颤动的睫毛,温柔发痒。
不自觉地用手覆上他的眼,旋即却听见他低低地一声哼笑。
“陛下。”
他唤着她。
温暖的感觉。
很真实的感觉。
下意识地想扣着他的肩膀按住他,仔仔细细瞧瞧这厮,可是方才转手过来,便又想着怕动了他的伤口。
却只瞧着他的长发晃了晃,他扬起唇角来。
再然后他身子一歪,斜斜靠在了身后束起的枕头上,一双凤眼瞧着她。
弋栖月瞧着他,心里却是五味杂陈。
“你这厮……”
却是再说不出话来。
沉了口气,抬手给他把衾被拽上,盖得严严实实,才又道:
“心口可还疼?还有,左手怎么样?”
夜宸卿大抵动了动,随后只是笑:“都还好,不妨事。”
弋栖月却是连他话真话假都辨不清,只得细细同他交代太医的话。
说着说着,不知不觉眼圈却煞红了一片。
眨了眨眼想将眼睛闭上,总觉得哭出来有些丢人。
谁知这厮却暖暖地蹭过来,面颊贴上她的脸。
“都不碍事的。”
“臣下在陛下宫中,半年不习武,也不妨事。”
“至于弹琴,陛下若是欢喜,臣下一只手也可。”
弋栖月身子抖了抖,随后只是摇头。
没有什么欢喜不欢喜,只要他在,会什么,不会什么,都已不重要。
弋栖月咬了咬牙,随后却低声说着:
“还有,他……”
“墨苍落的事。”
“朕欠玉先生一个承诺,玉先生便拦着朕杀墨苍落。”
“旁的大抵都无妨,只是,朕只觉得委屈你。”
夜宸卿却只是笑:“那日陛下已经替臣下捅了他一刀。”
“旁的,他是死是活,已经不重要了。”
几日后。
幽幽牢狱,窗外无光。
这是落霞谷数里外,北国疆界之内的一处暗牢。
当初墨苍落被擒住后,弋栖月稳妥起见,偷梁换柱,将他关押在此处。
如今,她便缓步行在狭窄的走廊上。
一路上的士卒看得严实,瞧见她便要行礼,她只是摆摆手,并不让他们弄出动静来。
就这么一言不发地一路向里走。
那里面关押着一个男人,这个男人是她十年的心头好,也是她十年的背后刀。
不久之前,看守来报,说墨苍落醒了。
安安生生毫不折腾,只是忽然低声说要见她。
弋栖月听着这句话愣了一瞬,随后却是取出绣心镯瞧了瞧。
那传说倒是当真不错,拥有这镯子的二人,总有一日会再相见。
就像她和他,终究刀兵相对。
一旁的夜宸卿还在睡,当初一剑刺在他心口,现在如此也是难免。
恰恰好无影回来了,她便安排着无影先照看着,留了个字条给他,方转身而去。
因为有的事,的的确确应当做个了结了。
‘咣当——’
铁牢的锁被打开,铁栅栏门缓缓打开来。
弋栖月不加顾忌,举步而入。
牢狱的后墙上,悬着钢铁的锁,被牢牢拴着的人,一动也不动。
她垂了眸子,瞧着这个披散着长发半靠坐在囚牢里的男人,长长的睫毛微抖,朱唇开启,话语却是冰凉得瘆人:
“……师兄。”
那人身子动了动,随后抬起眼来瞧着她。
他似是扯了扯嘴角,可是弧度却苦涩冷清得紧。
“我原以为……”
“你不会来。”
弋栖月瞧着他,眸光沉沉:“朕会过来。”
“因为早已结束的事情,应当了结得干净。”
墨苍落只是笑:“所以,你是来杀我的,是吗?”
弋栖月摇了摇头:“朕不会杀你。”
墨苍落一愣,却是怔怔然道:
“既然不杀,又为何会结束?”
弋栖月只是低头瞧着他:
“因为结束便是结束,师兄自己心里,难道没有分毫的感觉吗?”
“还是说,你一直当朕是曾经那个偷偷看你练剑的小丫头?”
墨苍落一怔。
弋栖月咬了咬唇,却是继续说着:
“师兄,你可知。”
“哪怕是西国事后,你将朕带往苍流之前,一切都还没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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