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转身就走,留下谢初一个人目瞪口呆地站在原地,不敢置信。
矫情?她居然说他矫情?!
他——他哪里就矫情了?!这臭丫头!
“殿下,殿下您慢些……”
“殿下……”
心焦意躁的沈令月一路快步往太液池的方向走去,她身后跟着的问颜知意一开始还小心翼翼地叫唤几声,等不见沈令月回答后也不继续了,都低下头跟在她身后快走起来,就这么一路疾行,沈令月很快就行至了太液池旁。
此时正值四月季春,太液池中碧影连连,可谓湖光□□两相和,但沈令月却没这个心思去欣赏这些,她几步走进水榭,随手摘了片抽枝进来的柳叶就往水中砸去,见柳叶绵软浮于水面,心中更不舒坦,回头冲后面道:“都给我退下!……表哥?”
“怎么?”谢初交叉起双臂,好整以暇地看向她,“看见我很惊讶?”
没料到谢初居然会跟过来,沈令月有些惊喜,但这些惊喜很快就被焦躁之情给压了下去,想起之前谢初的那一番话更是窝火,当即冷声道:“你怎么跟来了?不是说不想见到我吗?”
“说不想见到人的可不是我。”谢初慢悠悠走进水榭,在她身边立定,先是远眺了一下湖光水色,这才偏头看向她,笑道,“怎么了,这么大火气,是谁这么大胆子,敢给我们三公主气受?”
他今日着了一袭杏色的锦衣,外袍上绣着浅白勾边的云纹,很容易就倒映出了粼粼的湖水波光,沈令月怔怔地望着上面不时跃动的水光,半晌才哼一声,道:“这宫中想给我气受的人可多了,我也想知道到底是谁那么大胆。”
谢初听这话说的不同寻常,像是有什么事发生,面上的笑就敛了几分,神情也变得正经起来了:“到底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他转过身面对她,“我还没见过你这么气急败坏的时候。”
“我倒是见过表哥不少气急败坏的时候。”
“你——”谢初有些无奈,“三公主,我正经问你话呢。”
沈令月心中陡然升起一股无名火来,只觉得谢初这话是看不起她,若她今日没有这么一幅心事重重的模样,他是不是就懒得跟来了?她才不需要这种多余的同情心!
这么想着,她就抬起头,对谢初一笑道:“多谢表哥关心,不过本公主一点事都没有,表哥想多了。表哥走好,本公主不送。”
谢初也恼了:“沈令月,你别不识好人心!”
沈令月哼了一声,偏过头去不再理会他。
“沈令月!”
“表哥,你可要悠着点。”她凉凉开口,“本公主的名讳可不是随便谁都能叫的,现在还好,此地只有你我二人,本宫大度,不与你计较,若是在其他人面前表哥也这般口无遮拦,可不是一个什么好习惯,这个毛病,表哥还需尽早改了才是。”
“好,我走。”谢初点点头,他算是明白了,他会来关心这三公主完全就是他脑子进了水,“公主殿下不就是希望一个人静静地待着吗,是臣僭越了,臣这就告退,殿下就一个人在这吹着风吧。”
他说着转身就要离开水榭,却又被沈令月一声喝止住。
“站住!本公主让你走了吗!既要告退,为何不向本公主行礼?!”
谢初脚步一顿,狠狠地磨了一回牙,这才转过身,准备给她行一个方方正正的大礼告退,行礼前他抬头没好气地瞥了沈令月一眼,却不想就是这一瞥,让他完完全全地愣住了。
沈令月正抿着唇盯着他看,神情倔强,可素来带着笑意的一双杏眸却红了眼眶,眼中弥漫着几许水汽,与平日里笑意盈盈的模样判若两人。
只一个眼神,就触动了谢初心底最深处的柔软。
那一瞬间,他所有的怒火与恼意全都烟消云散,只剩下沈令月那一张眉目如画的脸庞与泛着微红的眼眶。
他怔怔地望了沈令月片刻,这才回过神,上前两步,放缓了声音道:“公主,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沈令月盯着他看,没有回答。
“三公主?”
沈令月依旧没有任何动静。
“……表妹?”
这一回沈令月终于有了点动静,她猛地一眨双眼,像是从梦中惊醒般有些茫然地看了谢初一眼,又立刻转过身去背对着他,抬手抹了抹脸颊,闷声道:“没什么,你想多了。”
谢初叹了口气。
他真是拿这丫头没办法,天底下怎么会有这样一种女子的,聒噪的时候令他头疼不已,却也能让他在某一瞬间为她难过……替她感到心疼。
他有些犹豫地抬起手,几番纠结,终是轻轻搭在了沈令月的肩头,不自在地干咳一声,开口道:“公主殿下,如果是不方便的事,那自然可以不用跟我说,可……可有些事,说出来和人分享,总比一个人扛着要好,你……”
他有些说不下去了,因为他的心跳得厉害,连带着口舌都有点不利索了,脑袋更是一片空白,不知道接下去该说什么,甚至就连搭在沈令月肩头的手也好像不是他的一样,给他一种下一刻就会发抖痉挛的错觉。
紧张的不止是他一个。
从说出“多谢表哥关心”那一句话开始,沈令月就后悔了,因为画卷一事,她心烦意乱,又因为接连扬起笑脸去应付父皇母后两人的缘故更是心力交瘁,这么一通折腾下来,她整个人都乱了套,所以当谢初来关心她时,她爆发了。
她针对的根本就不是谢初,只是这时候她整个人已经压抑得不行了,不管是哪个人、哪句话,都有可能会成为引燃一切的信子,而谢初很不幸地就成为了这个引信。
等反应过来后,她又慌忙叫住他,可不知为何,脱口而出的依然是尖言利语,往日那些善解人意的巧言都不见了,她有些慌乱,更不欲示弱,只能瞪眼看着谢初,而等到她回过神时,她却发现自己竟在不知不觉中红了眼眶,连忙转过身,慌乱地抬手抹了抹脸颊,生怕有什么不该滚落的液体滚落下来。
而还没等她平静下来,谢初的手就轻轻地搭上了她的肩,他带着微微颤音的话语更像一种蛊惑,让她升起了一种把一切都说出来的冲动。
她低着头,半晌沉默不语。
“……我的画。”
“……什么?”
“我给母后准备的生辰贺礼,”沈令月低声道,“花了两个月时间完成的一幅画,被人在最重要的地方洒了墨汁,一整幅画……就那么毁了!”
第31章 商讨
“这也太过分了!”几乎是在沈令月把画卷一事尽数吐露的下一刻, 谢初就猛地一掌拍在栏杆之上, 瞠大了眼, 愤怒而又不可置信地道, “怎么会这种人?竟把你给皇后娘娘精心准备的贺礼给毁了?他到底想干什么?”
沈令月一弯嘴角:“还能想干什么?自然是想给我一个教训,让我没脸了。”把事说出来后,她倒是平静了不少,想来是谢初替她分走了一半焦躁的缘故。
谢初一怔, 又立刻反应过来, 这两天张氏一直在他耳边有意无意地唠叨着皇后娘娘的生辰宴一事,因此就算他烦不胜烦,还是听了几耳朵, 知道除了去年之外, 皇后娘娘的生辰宴都会举办两次,一次是百官宴, 自酉时起在麟德殿内举行,由陛下娘娘一道主礼,宴请诸位文武百官, 皇子公主一道与宴;一次是千秋宴,于午时左右在芷阳殿内举行, 由皇后娘娘主礼,宴请后宫嫔妃及一二品大员命妇, 公主与宴,那些公主及嫔妃命妇们的生辰贺礼便都是在此宴呈上的,只有一个人例外, 那就是他眼前的这位长乐永安公主。
自五年前三公主磨着陛下在百官跟前献了一回生辰贺礼之后,她的所有贺礼就都变成了在百官宴上当众呈现,不再于千秋宴上上呈,至今为止,已经形成了一种惯例。
这自然是一份无双的荣耀,毕竟无论什么样的贺礼,只要不太过惊世骇俗,都可以用一个孝字来自圆其说,更别说这位三公主好像永远有层出不穷的奇思妙想,每一回的贺礼都准备得别出心裁,不仅让帝后二人惊喜不已,也让文武百官都大开眼界,每每提起皇后生辰,总是伴随着她的贺礼之说;但也暗藏着不小的风险,就像今日这般,容易被他人眼红,从而做些什么手脚。
谢初心中就有了数:“看来,是有些人等不及你自己出糗的那一天,想人为给你制造一点意外了。”
沈令月这下是真的感到了一点意外,她有些惊讶地看向谢初,笑道:“原来表哥也知道这些事。只是表哥不是半年前才回到长安的吗,怎么也对这种事了如指掌?你——”
谢初心中一跳,连忙赶在她把话说完前反驳道:“我什么我,是我娘这几天老是在我耳边嘀嘀咕咕,嘱咐我不可在娘娘生辰上犯错左性,又老是提起这些事,所以我才听了那么一耳朵的。”末了,他还生怕沈令月不相信,又加了一句,道,“你可别误会,我才没那闲工夫打听这些事。”
“我没误会啊。”沈令月笑眼弯弯,“方才我就是想夸舅母消息灵通来着。”
“……”谢初决定不再就这个话题继续跟她谈论下去,“那这件事你准备怎么办?就这么让那个人的计谋得逞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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