覃炀冷脸站在门廊下听了会,一声不响退出去,随便拉个宫女问,陪读的覃世子在哪?
宫女一问三不知,摇头道:“齐太傅离开没多久,就没看到覃世子,以为被太傅先带走了。”
覃炀心想,齐臣相那个老东西会护着英哥儿才有鬼,接着一声不吭开始找孩子。
英哥儿之前说了文山宫太大,差点走丢,他推测现场混乱,孩子跑出去没人注意,加上英哥儿被吓到,慌不择路,想出宫,却走错方向。
覃炀转了几圈,也觉得文山宫太过空旷。
一个四岁小屁孩能跑哪去?
他满心纳闷,从前庭找到后庭,围着抄手游廊一路摸下去,寻思一个人找难度大,叫上几个太监,一起找。
北风吹过长长走廊,发出呜呜呼啸。
覃炀锁紧眉头,一间一间的空殿寻人,不知过了多久,依旧没见到孩子的身影。
到底躲到哪里?
他正寻思去别处找找,忽而听见温婉蓉的声音。
她急急跑过来,开门见山:“英哥儿不见了?”
覃炀问她怎么来了?
温婉蓉气喘吁吁:“我今天进宫早,回来也早,进府时垂花门的丫头告诉我,文山宫的小公公去府上找过我,我知道肯定英哥儿出了什么事,找匹快马就过来了。”
她歇口气:“就刚才,我去学堂找孩子,没看见人影,问宫女怎么回事,得知你也来了,顺着他们所指寻过来,没想到这么快找到你。”
覃炀也没废话:“覃英不知道跑哪去了,老子找了几圈没见到人。”
两人正说话,倏尔一个小太监也找过来,气都没喘匀,要他们去后花园,说小世子在树上。
温婉蓉一愣:“好端端怎么跑树上去了?”
覃炀反应迅速,叫她别想没用的,赶紧过去看看。
再等见到英哥儿,两人都怔了怔。
温婉蓉不知道英哥儿怎么爬到那么高的位置,粗粗估计离地差不多两人高度。
这个高度对覃炀不是问题,不过他观察枝丫着力点,担心英哥儿抱着的树枝过细,禁不住大人,两人都摔下去,朝孩子伸手,叫跳下来。
英哥儿今天早上被覃炀吓到,之后和八皇子打架,把齐臣相也气走了,知道自己闯祸,说什么都不下去。
他哭得伤心:“爹爹,英哥儿没做错什么,是八皇子先骂我的。”
覃炀叫小太监拿几床厚被子垫地上,又哄英哥儿:“我知道,你先下来,我接住你。”
英哥儿死死抱住树干,趴在上面哭个不停,嘴里念叨:“英哥儿闯祸了,英哥儿不想被打。”
覃炀就怕他掉下来,好言好语哄:“没人打你,快下来,下来我们回府。”
温婉蓉在一旁也着急:“英哥儿!快下来呀!娘答应你,明天不来文山宫,在府里歇息一天好不好。”
英哥儿只顾哭,谁也不理。
覃炀见哄不好,对温婉蓉低声说:“你想办法把八皇子牵过来,给英哥儿道歉,就没事了。”
温婉蓉一愣:“八皇子怎么可能给英哥儿服软,再说你怎么知道。道个歉就没事了?”
覃炀摆摆手,示意她快去:“老子养的崽,什么德行,能不了解?”
温婉蓉半信半疑,转身离去。
余下,只剩英哥儿和覃炀两人。
覃炀时时刻刻谨防英哥儿掉下来,继续哄孩子:“英哥儿,现在就我们两人,你就没什么想跟叔父说的?”
他故意改口回来,就想听听孩子心里话。
英哥儿抬头,看了眼覃炀,倏尔哭得更伤心:“英哥儿想见爹爹和娘亲!英哥儿不是野种!”
“你当然不是野种!”覃炀看看周围,接着说。“曾祖母、叔父、婶娘都喜欢你,来,快下来,叔父肯定接住你。”
他说着,伸出双手,向孩子敞开怀抱:“我从不骗你。”
英哥儿还是摇头,哭道:“八皇子说要告诉皇上,杀了英哥儿,英哥儿死定了!”
覃炀皱皱眉,认真回答:“有我在,没人敢动你。”
英哥儿半信半疑看着他好一会,说出憋在心里已久最后一个问题:“叔父,那天在宫里,英哥儿看见了,兰僖嫔就是娘亲,她为什么不要英哥儿?为什么爹爹也不来看我?”
覃炀想,这话怎么回答,才能让一个四岁孩子在最短的时间内接受。
寻思一圈,简洁道:“你娘为了你爹进宫,具体原因,等你长大会知道,至于你爹不来看你,因为他怕曝露会害死你、曾祖母、飒妹妹以及我和婶娘,能听懂吗?”
英哥儿似乎懂了,又似乎没懂。
覃炀还想说什么,突然不远处传来一声“野种”!
英哥儿刚刚松动的情绪。一下子紧绷起来。
覃炀知道再耽误下去,孩子崩溃什么话都会说出来。
他喊一声:“跳!”
八皇子被温婉蓉拉住不能靠近,嘴里大喊大叫:“野种!我要杀了你!要叫父皇满门抄斩!”
“闭嘴!!!”
覃炀突如其来一声吼,镇住在场所有人。
他没有心情理会八皇子什么情绪,对英哥儿像发号命令般,道一声:“快跳!”
英哥儿彻底被搅乱了,看看不远处愤愤不平又不敢说话的八皇子,又看向覃炀,犹豫好一会,突然松开手,两腿奋力一蹬,从树上跳下去。
这一跳不偏不倚,正好落入覃炀的怀抱。
英哥儿年纪不大,分量不轻,覃炀接住他,不由往后退了几步,恰好被另一棵树挡住,险些摔倒。
稳了稳身子,他抱着孩子笑出声:“英哥儿,我说能接住你,没骗你吧。”
英哥儿紧紧搂住覃炀的脖子,沉默片刻后,发自内心喊了声“爹爹”,就呜呜哭起来。
覃炀抱着孩子越过温婉蓉时,特意脚步一停,居高临下地盯着她身边的八皇子,吓得八皇子赶紧躲到宫女身后。
他冷冷收回目光,声音不大,温婉蓉却听得清清楚楚。
覃炀说:“萧氏一族都这种狗德行,迟早完蛋。”
温婉蓉蹙蹙眉,没说话,跟着离去。
这场风波不大不小,传到宫里,也都当小孩子之间打闹,不了了之。
齐淑妃却为此在仁寿宫被太后好一顿训,说她教子无方,把八皇子越教越歪。
她满心委屈,骂英哥儿野种,确实不是她教的。但从八皇子见到英哥儿天天有亲人接送后,在景阳宫跟齐淑妃要求过,被随便找个理由搪塞过去。
然后八皇子每天只有嬷嬷随行回宫,对英哥儿心生怨恨,宫里宫外背地里叫英哥儿“野种”,齐淑妃听见也没劝阻。
以至于她的沉默变成一种放纵,让八皇子更肆无忌惮,从暗地变明面,公然在学堂里也这么骂英哥儿。
英哥儿一开始忍,他不反抗,八皇子就觉得他软弱可欺,天天野种前野种后挂在嘴里,齐臣相听见也当没听见。
他以为是齐淑妃故意针对覃家,也没管,两个孩子的矛盾越演越烈。
最后谁也没料到英哥儿爆发,扑上去打人,抓什么丢什么,还咬人,几个小宫女制不住。
八皇子还手没占到便宜,反而被泼了一身墨。
至于爬树,纯属意外小插曲。
但英哥儿最后一跳,被覃炀稳稳接住,在八皇子心中产生不小震撼。
他回宫没过几天,效仿英哥儿,要父皇接住自己。
萧璟天天在御书房处理大小事务,商讨开战西伯,没空理会。
谁知道八皇子这个熊孩子,偷偷跑到御书房门口,不顾众人阻拦爬到栏杆上,非叫父皇出来接自己。
萧璟正在和覃炀议事,讨论雁口关战略部署。
听闻外面喧闹不已,决定去看一眼。
八皇子一见他出来,高兴道:“父皇,儿臣恳请就一次。”
萧璟打算离开,迈出一步后,思虑一瞬,收回脚,朝八皇子走去。
他拍拍最长的那根栏杆柱子,足有一人高,叫人把八皇子抱到上面站着,然后退两步,伸出双臂,和颜悦色道:“你跳吧。”
八皇子信以为真,朝着萧璟奋力一跳,都在众人以为皇上要接住八皇子的一刻,他脚步一转,身子躲向旁边,正好腾出一个空位,眼睁睁看着八皇子摔在地上。
极响“啪嗒”一声,覃炀站在不远处,听得清楚,皱皱眉,心想这一跤摔得不轻。
果然八皇子“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萧璟不发话,周边宫人不敢上前。
半晌,明黄色靴子往前一步,声音从上至下:“儿子,记住,这世上谁都不能信,父皇也一样。”
第201章 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众目睽睽下,八皇子被满脸担忧和着急的嬷嬷抱走,远远离开御书房,还能听见毫无节制大哭特哭的孩啼声。
同时也再众目睽睽下,萧璟神色淡然,重新回到御书房,跟在后面的还有下颚绷紧,不苟言笑的覃炀。
宫人们不自觉缩缩脖子,刚刚八皇子极惨痛的一跤在他人眼里何止是摔跤,更是无情、冷漠的警告,做好本分事,忠于帝王家。
覃炀心也明,肚也明,他认真听取圣言的同时,心想坚决不能让覃英作陪读,不然照今天这个势头下去,两小子再打架,保不齐八皇子真要杀英哥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