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人的数字直接从四十九跳到了九十,沈砚修表情一顿,眉目一挑,吸了口气,等着宫人停手。到一百时,宫人轻轻落下一仗,随即收手,退立一旁。
沈砚修缓了缓,就是中间省去了那么多,疼痛都是免不了了,他强撑着站起来,伸出手,宫人自然过来给他穿衣,而又有宫人过来将矮塌收起,这一幕,好巧不巧的落在匆忙赶来,连气都没出喘匀的宋画祠眼里。
她算是明白和喜为何要走的这么快,要是再慢一步,这些,真就看不到了。
宋画祠站在殿门口,远远喊了一声,“殿下。”
听到声音的沈砚修猛的一震,腰背处的疼痛似乎更深了,他强忍着没做出难受的表情,缓缓转过身,强笑道:“步涯的情况如何了?”
宋画祠没有说话,目光透出来的意味让沈砚修心底一颤。他闭了闭眼,笑容渐渐淡去了。
宫人动作利索,很快收拾好了,沈砚修挥挥手,那两个执仗的宫人也告退复明去了,经过宋画祠身边的时候,不经意看了宋画祠一眼,却见一个大男人眼角已经红了。
两人互看一眼,摇摇头走了,没放心上。
和喜停在宋画祠身后,端看着两相静默的人,却也是没有说话。
沈砚修穿戴好了,这才走过来,也同方才离开的两个宫人一样,注意到了宋画祠有些泛红的眼角,心口一颤,硬是别开了目光。
“你来做什么?”连声音都有些强硬。
宋画祠想想也明白了这事怎么回事,此事没有那么简单就解决,皇帝手下留了后招,专挑他们没有防备的人,下了这条不痛不痒的命令。而不用脑子猜,也知道这个该挨板子的人是谁。
她听着宫人喊的那一声“一百”,心里如五味杂陈一般。
而沈砚修还存着瞒下这件事的想法,更让宋画祠如鲠在喉。
听到沈砚修询问自己,宋画祠才回过神,朝旁边看过去,以掩饰自己的失态。
“四皇子此番,又是为何?”宋画祠哑然道。
沈砚修破开眉眼间的凌厉,无端笑了,道:“无事,我且问你,步涯的情况如何了?”
宋画祠再次不答反问道:“殿下的伤势又如何?”
沈砚修笑容僵了三分,摇头道:“无事。”
“先叫御医过来诊治一番吧。”宋画祠转过身,看向和喜,和喜颔首,自然转身去叫御医了。
这一套下来,倒叫沈砚修有些哭笑不得,他看着宋画祠,无奈道:“我真的没事,皮肉伤罢了,顶多养两天罢了,没什么大碍。”
宋画祠摇头,“殿下此举,我……这伤,是否是殿下代我受过?”
沈砚修避开宋画祠的视线,道:“此事就此揭过,宋大夫也无须再提,总共不是多大的事。”
“殿下!”宋画祠拧眉道:“殿下何须如此,我知道明明该罚的人是我,为何不让我来?”
“让你来你能受得住吗?”沈砚修看着她道。
一句话,让宋画祠无语凝噎。
她承认,在听到一百这个数字之时,完全是被吓到了,如果这人换做是自己,今日怕是连命都保不住了,九十当初宋枝瑶被罚,也没有被打过这么多,这已经不仅仅是惩罚,这该是杀人了。
但是即便如此,也断然没有叫沈砚修代她受过的理由,宋画祠只觉得,沈砚修对她好的过了头了,这件事,怎么想也不对劲。
但是沈砚修只想着快些揭过,只无所谓道:“我自己的身子,自己是了解的,你来的晚了,并不知道他们并没有实打实地打,只打了几板子就收手了,毕竟我也是皇子,他们不敢动真格的……”
“但是如若你来了,我是无法保证你今日还能否活着走出去,宋大夫就放宽心吧。”
一番话将宋画祠完全堵住,不是后果如何,她根本不在意这个,而是沈砚修确实,为她做的太过了。
这样的恩情,就是用宋画祠这条命来还,恐怕都还不完。
然而她不知道的是,沈砚修到底要的不是她的命,而是她这个人。
宋画祠抿起嘴,唇线拉长,终是没有再说什么。
不一会儿,和喜带御医回来了,宋画祠不便在场,就慌忙告辞了。然而这件事终将在宋画祠心里留了根刺,搅得她好不难受。
如沈砚修所说,当真只是些皮外伤,但是腰背处的伤口确实看着有些触目惊心,和喜看着都不禁红了眼眶,好在那宫人碍着沈砚修皇子的身份多有手下留情,不然和喜非拼了这条老命。
御医是个老手,看沈砚修身上的伤就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可他没胆多说,留下几瓶药,交代了几句便走了。
和喜叫人送御医,自己杵在沈砚修面前,目光凉凉,看的沈砚修头疼非常。
“和喜,无事你便出去吧。”
“殿下……何必如此呢?”
沈砚修抬眸,只一眼,就知道和喜说的不止是今天的事。他没忍住,移开了目光,想起从前自己答应婚事时下的决心,如今想来,只觉得是个笑话。
那时是怎么想的,好像全然不记得了,只记得当知道宋画祠要被罚时,脑子一时充血,做了这样一个什么道理也没有的决定,不仅惊诧了众人,也同时惊诧了自己。
快
☆、第357章 从中作梗
“殿下婚约在身,虽然此事尚不明朗,可是这般做,又叫宋大夫心里如何想?”
和喜一句一句皆是循循善诱,可是这些话沈砚修又如何不懂,他只是下意识忽略了这些罢了,下意识就将宋画祠放在了心上最重要的地方。
沈砚修叹息一声,自知理亏,没有说话。昔日,他明明做下了要放手的决定,就是宋画祠与孟昭衍通信的事情他都一手促成,这是今日这番举动,不恰是将他未说出口的话用行动证明了吗?
和喜实在是又惊又气,可是碍于身份,他又知道自己不该多嘴,但是看着沈砚修这样深陷情事之中,他也是不好受的。
毕竟是看着沈砚修长大的老人。
沈砚修道自己要歇息一会儿,和喜看他确实面带疲倦,但也知道不是因为受罚的事情,而是因为心里积压了太多沉重的东西,压的他喘不过气。
和喜的目光深沉,默默看了沈砚修一眼,即差人进来为他
宽衣。
和喜退出之后,心情还是平复不了,他对宋画祠是没有什么偏见的,但就沈砚修为宋画祠做了这么多而她仍旧懵懂无知的事情,和喜也生不出什么好感。
这样一个人,礼貌而不失大气,且医术高超,救下一个不知姓名的人还无偿为其疗伤,不管怎么样,宋画祠的人品自然是过关的。
就是这样的人,如果沈砚修请旨求皇上准许将宋画祠纳入寝宫,也无可厚非,但偏偏这人是苍黎靖王的正妃,是绝对动不得的人物。
和喜似乎能理解为何沈砚修会擅自将人带回来,估计一开始也抱的是将人先带回来,纵然她是靖王王妃,在凌炽皇宫中仍旧只是一个无依无凭的女子,想要将她的心防攻破也不是不可能。
然而变数就这样发生了,沈砚修如何也没料到在这之前皇帝会给他指婚,他拼死也要推拒的勇气在宋画祠的无知无觉前化为乌有,尽数粉碎。
而沈砚修又低估了自己在面对宋画祠时的心软,总之一切,都朝着一个失控的方向发展。沈砚修也不得不放弃。
然而放弃的时候,又在不自觉的想要挣扎。
这样的沈砚修太可怜,就是向来理智的和喜,都想要直接将沈砚修的心思告诉宋画祠,让她来做决断,也免得沈砚修在那不停的苦恼臆想了。
但是到底不能。
和喜拧着眉,看着去往清竹阁的路,眼神带了些不自觉的危险。
宋画祠的晚膳通常是沈砚修打点的,丰盛自不必说,如果叫宫里人看到了还以为这里藏了个娘娘。然而宋画祠在王府待久了,膳食用度都是顶好的,比起宫中差不到哪儿去,宋画祠已经习惯这样的模式,所以即便沈砚修再用心,也比不上孟昭衍曾经做的那些。
然而今天晚上却是十分不一样,呈上来的菜肴都是清淡且相对寒酸的。宋画祠一看就觉得奇怪,她倒不是咽不下这些糠咽菜,只是看到的第一眼就下意识觉得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因为有着先前沈砚修代她受罚一事,现在宋画祠不得不小心,立马警觉是不是皇帝减了沈砚修这边的用度,以至于今天的晚膳才显得如此寒碜。
宋画祠叫住送菜过来的宫女,疑惑道:“为何今晚的晚膳比之从前不一样了?”
宫女也正疑惑着,往日端的菜肴要好几个人才能端过来,今日自己加上另一个就足够了,还真是奇怪,但是宋大夫这样一问,她也只能摇头,道:“奴婢不知。”
宋画祠长叹一声,道:“罢了,你下去吧。”
再没心情进食了,她怕沈砚修再因为自己受什么罪责,赶紧撂下筷子往正殿方向走去。
和喜站在门口,低声与几个下人交代了什么,远远看见宋画祠朝这边走来,就加快语速结束了对话,叫人离开后,正对上宋画祠布满担忧的眸子。
和喜温和笑道:“晚膳时间,宋大夫为何来此?”
“公公,我找你正要说这件事,为何今日的晚膳如此……如此清淡,是不是皇上又对四皇子下了什么责罚……要是这样,那我的罪过真就大了,我……四皇子还有伤在身,需要好好补补,这样怎么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