醅碧和绛朱顺从地低颌,便随着顾砚龄走了,门后躲着的璎珞正惊惶与方才顾砚龄主仆的对话中,却没注意到顾砚龄临走时看向祠堂门后那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待走了一段路,醅碧这才道:“姑娘,璎珞若是把方才的事说给三太太,会不会连累咱们?”
顾砚龄唇畔微扬,简单吐出两个字:“不会。”
秦氏若是知道了,也只能干着急,半点法子都没有,若是贸然去琉璃院问她,或者去俞氏那把方才的事说出去,不反倒是此地无银三百两,把自己供了出来。
即便是后面老太太知道了秦氏派人偷偷去了省悟房,秦氏也只能硬生生接下老太太的责骂,暗自把这笔账算在二房的头上,至于他们大房,在秦氏眼里,她与醅碧,绛朱原本只是在去竹清院的路上偶然瞧见了顾砚锦院里的玉桃,秦氏实在没必要把这件事说到老太太那去,因为这只能证明璎珞确实去了祠堂,而这告密者是玉桃。
可人家既然敢给老太太告密,还怕告密者被拉出来么?秦氏怎么会去做这种对自己百害而无利的事。
见顾砚龄神色自若,醅碧与绛朱也松了口气。
顾砚龄不动声色的看了眼一旁垂眉顺目的绛朱,唇边微微浮起一丝笑意,绛朱虽是二等丫头,年纪比醅碧,落葵小一点,但到底是定国公府的家生子,平常就伶俐吃得开,父母老子又都在金陵看别院,旁人就是想抓弱点来掣肘都伸不出那么长的手,这样的丫头,若是稍微调教敲打一下,实在是可用之人。
正好,落葵一打发出去,也能顶了这大丫头的位置。
“出了这样大的事,老祖宗怎么能不知道,绛朱,这事就交给你了,只一点,这事从头至尾都不该与我们大房扯上关系。”
听了顾砚龄的吩咐,绛朱哪有不明白的,姣好的小脸甜甜一笑:“姑娘放心。”
第十三章 竹清院
待到了竹清院门口,顾砚龄不紧不慢的走了进去,走了半天,竟连半个人都不见,顾砚龄脸色渐渐沉了下来,醅碧和绛朱瞧见了顾砚龄的模样,也不敢多说话,更加小心翼翼的伺候着。
待到了里院,顾砚龄眸色更深,眉头紧皱,险些抑制不住火气来,连一旁的绛朱瞧着都气愤不过,正欲上前训斥,刚走了一步,却被顾砚龄给拦在了那,绛朱一愣,抬头却见顾砚龄的脸色已平和了下来。
院子里就两个还没留头的小丫头,略显笨拙的扫着院子,而两三个穿戴整洁的嬷嬷则靠在廊下,一边嗑着瓜子,一边唠着各方各院的琐碎事。
不是这房的小子出去吃酒赌钱又赌输了,败光了家底,就是那房的丫头在丈夫死后不到半年又嫁了人,还得宠的不得了,原本在屋外伺候的婆子比不得里屋的嬷嬷体面,可这般污秽腌臜的事儿就让这两三个婆子毫不顾忌的谈论,让顾砚龄更加生起了怒意。
顾砚龄慢悠悠踏下石阶,那两个丫头和婆子一听着声音,抬头看来已是吓了一跳,急忙过来请安行礼,那几个婆子更是换了无限殷勤的笑脸小心道:“大姑娘来了,快请屋里坐,我们这就使人准备姑娘爱喝的去。”
看着那几个婆子笑的眼角皱纹都堆在了一起,谄媚奉承的样子更让人生出厌恶来,可面上顾砚龄却是一如既往的端庄,不过是神色淡然道:“无妨,我只来瞧瞧钰哥儿,你们忙你们的,有醅碧她们伺候我就是。”
说着顾砚龄也不停,直直地朝里屋去,那几个婆子瞧顾砚龄没发火的意思,想着方才她们聊得事儿必是没让她听见,眼看醅碧打了软帘,顾砚龄走了进去,软帘一落,她们更是肯定了,因此松了口气,忙各自散了去。
走到里屋,也是冷清清的,翻过一扇垂珠帘,便瞧着一个十一二岁的小丫头正顾自坐在外间绣东西,听到声音一抬头,却是惊得手中的绣花绷子掉在了地上,却不敢去捡,急忙起身行礼。
“起吧。”
顾砚龄的声音淡淡的,叫人听不出喜怒,那小丫头更紧张的搓着手,手足无措的杵在那不敢说话,也不敢抬头。
“叫什么名字?”
听到顾砚龄的问话,那小丫头抬头一愣,对上顾砚龄的眸子,身子一颤,忙又低下头畏畏缩缩道:“奴……奴婢小兰。”
果然,顾砚龄瞧着这丫头的穿着打扮,便知道应是进不得里屋伺候的三四等丫头,再一听这毫不讲究的名字就更肯定了。
竹清院里的人,可是越来越翻了天了。
念头从顾砚龄脑中一闪,顾砚龄淡淡打量了一番,继而看向眼前的小兰道:“钰哥儿呢?”
小兰被问得一懵,只得硬着头皮道:“奴……奴婢不知,这会子五爷应该还在读书。”
顾砚龄微微挑眉,复又耐着性子问:“那房里伺候的人呢?”
小兰身子一耸,却不敢再说话。
顾砚龄眸色一深,也不多说,只瞥了眼身旁的绛朱,绛朱立即明白,脸色一冷,疾声呵斥道:“死蹄子,姑娘问话没听到吗?难不成耳朵不好使?”
见小兰吓得腿一软,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样子,绛朱冷笑一声,话却跟刀子一样:“既然耳朵没个作用,倒不如拿那烧红的炭给烙了算了。”
那小兰原本年纪就小,又从未进过里屋伺候,听了这话,早已吓得魂飞魄散,身子抖得不成样子,却还不住磕头哭道:“奴婢不敢,奴婢错了,姑娘饶命,奴婢再不敢了。”
绛朱却丝毫心未软,声音更提高了几声:“那还不如实说!”
“奴婢说,奴婢说。”
与顾砚龄对视一笑,绛朱又顺从地站回了顾砚龄的身后,仿佛方才那厉害的人不是她。
待听了小兰那哆哆嗦嗦的话,顾砚龄唇畔不由浮现起一丝冷笑,复而淡淡垂下眸看向眼前的小兰轻声细语道:“宝钏儿她们既然让你在这看着,你就听她们的没错,至于今日我来的事,也没必要与她们说,你明白吗?”
“奴婢明白。”
看着怯弱无用的小兰,顾砚龄不再多留,转身朝外走去,待走到门口处,顾砚龄微微偏首道:“我与醅碧去后罩房,绛朱,你去把那几个婆子丫头的嘴给我赌实了,告诉她们,若是今日谁多事,偷偷把咱们来的事告诉房里伺候的那几个丫头,或者是钰哥儿的乳娘,光凭着她们方才说的那些腌臜事儿,我说打死,也没个人敢来我这里喊冤的。”
“是。”
绛朱应声而去,顾砚龄和醅碧暗自走到了后罩房,竹清院的后罩房离钰哥儿平日休息处近,方便伺候,因此住的便是钰哥儿的一等和二等丫头。
待走到了后罩房,果然听到了莺莺燕燕的笑声从窗内传来,顾砚龄也不进屋,只站在窗下,随之便传来大丫头宝钏儿尖脆的笑声:“得,糊了,快把你们腰兜里的钱串子拿给我。”
一旁同是大丫头的玉钏儿倒是不乐意了,使着气道:“倒是奇了,你今儿这手气就这么好,连赢了咱们三把了,咱们倒不如把钱串儿提前放你手边儿算了,还不嫌难得取的。”
听到这儿,顾砚龄眸色已是阴沉到极致,人却没再往进走,反倒是转身朝外走去。
出了竹清院,醅碧度了度顾砚龄的脸色,小心问道:“姑娘,咱们不瞧五爷了吗?”
顾砚龄唇畔浮起一丝冷笑:“瞧,如何不瞧?可今天不是瞧的时候,咱们改天再来。”
做粗使婆子的在廊下嗑瓜子聊天,贴身伺候的一二等丫头在一起聚着抹骨牌,反倒是三四等不入流的丫头在屋里顶缸,竹清院里的人当真是嫌日子过得太好了。
醅碧这时不失时宜道:“姑娘,听闻五爷的乳母李氏家里有事,告假回去了,只怕还得要好几日才回来。”
顾砚龄神色一顿,撇头道:“老太太身边的周嬷嬷好像出去办事了,什么时候回来?”
醅碧一愣,倒是绛朱答道:“好像也说几日后回来。”
“好。”
顾砚龄唇畔浮起一抹笑意,在暖暖的日光下显得异常奇异。
第十四章 各怀心思
“你说什么!”
听了璎珞的话,原本坐在炕沿儿上的秦氏不禁急的站起来。
自顾砚龄主仆走后,璎珞便是冷汗涔涔的赶回了沁祥院,如今见秦氏这般,她心下更慌了,急忙跪地道:“都是奴婢办事不力,求太太责罚。”
见连平日里一向沉稳的璎珞都这般,秦氏自然知道事情已无转圜之地,因而神色一松,身子缓悠悠落回炕上,摆了摆手道。
随即秦氏似想起了什么,眸中闪过一丝厉光,紧紧攥着手肘旁的秋香色闪缎引枕,因着用力,留的极好如青葱般的指甲“咔擦”一下,骤然断裂。
璎珞不由抬头,一向重视自己那把好指甲的秦氏此刻却丝毫不在乎那断甲,整个人越发阴狠,恨不得啖其肉,食其骨般道:“人家日日里想着要害我们,如何防得住?平日里那俞氏瞧着倒是温柔贤惠的紧,没想到背地里却是这般阴险恶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