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秦氏情不自已哭出声来,随即弯腰伏在地上,顾砚龄瞟眼看向老太太,果然,秦氏字字都说着顾砚朝对祖母和母亲的挂念,孝顺,句句戳中老太太的心,一番下来,老太太到底是禁不住的有点红了眼,终究是在自己身边长大的,老太太又如何不心疼?
可昨日是气急了,又是当着顾敬昭的面,如今听了秦氏的话,老太太早已心软,不由有些后悔,罚在儿身,痛在母心,这句话放在她这个做祖母的身上也是一样的。
俞氏冷眼旁观,神情不由更冷冽了几分,正欲说话,谁知老太太已然出声:“好了,都是做母亲的人了,在妯娌们面前哭哭啼啼像什么,起来吧。”
袁氏瞧了,也起身去扶秦氏道:“三嫂快起来吧,虽隔着毯子,地上到底凉。”
秦氏点了点头,拿帕子压了压眼角,眸中却划过一丝光亮,她知道,老太太这是已经松口了,因而压住心内的喜意,扶着袁氏的手颤颤巍巍起了身,却也谦恭的未敢坐回去。
一旁的俞氏胸腔微微起伏,虽压着怒意,却也不得说什么,老太太的心思,俞氏很明白,说的多了,逼得太紧,从前她在老太太面前端庄贤惠的一面便要没了。想到此,俞氏咬了咬牙,恨恨地却也只能掩饰了下去。
“昨日朝姐儿做事太不成规矩,原本我是打算让她在省悟房足足抄够两遍《女戒》才算好的。”
秦氏听了心下一惊,老太太抬了抬眼皮,不紧不慢道:“可朝姐儿到底年纪小,如今听你说,说明那丫头也知道自个儿错了,既然这样,便将她禁足两个月,抄两遍《女戒》和一遍《佛经》才是。”
秦氏一听,心下一喜,与省悟房相比,禁足又算得什么,连忙道:“媳妇儿省得了。”
老太太“嗯”了一声,复又敛神道:“只一点,朝姐儿也得亲自给锦姐儿认个错,虽是孩子小打小闹,可错了就是错了。”
秦氏瞥了眼憋着气的俞氏,心下一哂,忙恭敬道:“母亲不说,媳妇儿也会带着朝姐儿亲自去给二嫂和锦姐儿道歉的,还希望二嫂大人不记孩子过,原谅了朝姐儿和弟媳。”
俞氏一听,死死攥了攥手心,这才勉强浮起温和的笑意:“三弟妹言重了,母亲也说了,孩子们玩笑之闹而已,有什么原谅不原谅的。”
老太太见俞氏如此善解人意,倒也十分满意。
一旁的顾砚龄自始至终不发一言,只当不花一个铜板儿,看了一场好戏罢了。
眼看着老太太有些乏了,谢氏便带着顾砚龄告退,各房人瞧着,也都一一出了来。
谢氏方带着顾砚龄走出门几步,俞氏正欲上前,谁知一旁的秦氏连忙横插上来,热络的看向顾砚龄不无关心道:“龄姐儿的病可好些了?眼看着前几日小脸白的,让我这做婶子的都心疼的紧。”
顾砚龄飞速的看了眼一旁皱眉不语的俞氏,自然明白秦氏如今的心思。她现在是巴不得将其他两房笼络住,将二房孤立起来,更何况能在出身上压得住俞氏的就只有谢氏了,秦氏又不蠢,哪里有不巴结的道理?
因而顾砚龄抿唇一笑,端庄的回头颔首道:“劳三婶挂念,这几日已经好了许多了。”
秦氏一听,唇边的笑意更明显了,抬头看向谢氏道:“不是做弟妹的眼红,大嫂可真真的好福气,龄姐儿生的跟那天宫的仙女儿一样,性子端庄又孝顺,钰哥儿又是聪颖体贴的,我若是有大嫂一半的福气,便要高兴的夜里都睡不着觉了。”
谢氏唇瓣淡淡浮起笑意,看了眼顾砚龄道:“三弟妹太夸赞他们姐弟了,朝姐儿也是个机灵的姑娘,平日里在老太太身边尽孝,倒是连我这做伯母的都比不得的。”
秦氏听了,眼眉一抬,朝俞氏瞥了瞥,俞氏见不得秦氏如今的得意样,生生压住了怒意,转身走了,谢氏冷眼一瞧,便淡淡收回目光,看向秦氏柔声道:“我身子有些乏,便先回静华院了,弟妹也早些回去吧。”
秦氏一听,忙道:“瞧我,这廊下风大,大嫂快回院子吧,莫要着了寒。”
谢氏眉眼柔和的点了点头,便由顾砚龄和徐嬷嬷扶着朝回廊尽头走去,独留秦氏得意的扬了扬下巴,想到方才俞氏那咽不下吐不出的样,她就觉得爽快。
第十七章 千金难买早知道
回了静华院,顾砚龄服侍着谢氏坐在软塌上,徐嬷嬷原想伺候着谢氏靠坐着,谢氏却懒懒地摆了摆手道:“整日里躺着,身子都懒了,略坐坐吧。”
徐嬷嬷点了点头,忙又从芷兰手中接过毛毯,小心翼翼地搭在谢氏腿上,一旁的顾砚龄也将手炉送到谢氏手中,在谢氏的示意下,才稳稳坐了下来。
谢氏手肘靠在桌案上,手边是一盏天青釉汝窑莲花式汝瓷小茶盅,与顾砚龄桌案上的茶盏出自于一整套,汝窑色泽淡而莹润,多为天青,月白,有“千峰碧波翠色来”的美名。
因而素来得谢氏喜欢,当年谢氏的嫁妆中便有不少这般成套的上等汝瓷。偏生谢氏所喜的这等汝瓷,还是钦定的宫廷御用,如此,谢氏嫁妆中这些汝瓷的珍贵便可见一斑了。
顾砚龄小心托起茶盅,粉白的手指轻轻捏起茶盖,轻轻拂了拂茶面,水汽缭绕,一股淡淡的茶香便蔓延开来,顾砚龄轻嗅,看着翠色的茶盅里茶汤银绿碧透,唇瓣便浮起笑意,偏头看向谢氏道:“听闻去岁气候不足,今年开春苏州的茶叶采收不好,母亲这能有这般成色的碧螺春,倒是不容易。”
谢氏闻言,唇边的笑意柔软了几分,眸中带了几分亲切道:“你倒是会识东西的。”
顾砚龄抿唇一笑,便听谢氏不紧不慢道:“这是今年御贡的,圣上得了后,头一份便给了翊坤宫,另一份也只给了东宫而已。”
顾砚龄一听,便明白谢氏语气突然的柔软是因为什么了。
当今除执掌六宫的元皇后以外,后宫便以翊坤宫宁皇贵妃为尊,因宁皇贵妃在潜邸时便已是王府中唯一由先皇钦定给四皇子,便是当今圣上的侧妃,伺候圣上多年,诞有一女,又出自陈郡谢氏,新朝初便被册为皇贵妃,辅助管理后宫事务,位同副后。
而同样出自许郡王氏的长春宫成贵妃,虽也是潜邸的老人,但因比宁皇贵妃进府晚,即便诞有一子,仍旧只能屈居宁皇贵妃之下。
自古以来王谢两族出美人,因此宁皇贵妃与成贵妃自打进府便深得帝心,不过到底宁皇贵妃跟随皇帝时间更久,且年龄还比成贵妃小上了两岁,如此久之,翊坤宫的恩宠便更比长春宫还多了几分。
顾砚龄抬眸看了眼心情颇好的谢氏,宁皇贵妃是谢氏嫡亲的堂姐,谢氏这一辈多子,女儿只得宁皇贵妃与谢氏二人,因而谢氏从小与宁皇贵妃这位大伯的嫡女极为交好,虽异父异母,却也好的如一母同胞般。
如此,宁皇贵妃得了好东西便给谢氏,便不足为奇了。
“因着养病,除了逢年过节去宫里问安外,我也许久未踏足了,亏得贵妃还能总想着,念着日子,我也是该去翊坤宫请安了。”
顾砚龄闻言微微颔首,如今安国公府只老太太与谢氏为皇封的诰命,老太太是因国公夫人的身份,且顾正德又身居内阁,为文华殿大学士,便被封了一品的诰命夫人。
而顾敬羲虽是要承爵,但到底是三品的吏部侍郎,未有匡扶社稷之功,因而无法荣及妻子,不过有宁皇贵妃向皇帝亲自请封,谢氏便破例被封为三品的淑人,凡至年庆,都要与老太太一同进宫觐见。
谢氏微微抬眸,见顾砚龄只顺从的坐在那,低颌不语,便似不经意的问道:“可知今日我去宁德院做什么?”
顾砚龄唇角一挑,抬起头来嫣然道:“必是有什么要事,祖母要与母亲相商吧。”
谢氏淡淡的拿帕子压了压嘴角,不置可否道:“那你倒是猜猜,是为着什么。”
顾砚龄听完一愣,谢氏这话问的便是赌气了,她又不是先知,哪能事事都猜到?
谢氏睨了眼顾砚龄,终究也有她这个女儿猜不到的。
因而嘴角微微一扬,这才不紧不慢道:“老太太同我说,以你二叔的文才,庶吉士一职也可,想让我去翊坤宫走动走动。”
顾砚龄一听,嘴角哂然,不由有些想笑,仿佛是听到了一个极好笑的笑话。
庶吉士?顾敬昭倒是敢想!
谁人不知如今翰林院庶吉士为天子近臣,行起草诏书之事,更是入阁的储备人选?前一世,顾敬昭也是将她逼至离宫后,连内阁的门都未入过,便被顾砚锦直接升为内阁首辅。
如今,连这都等不及,便想入阁拜相?
见顾砚龄哂笑的脸色,谢氏也颇为不耐的微微蹙眉,语中不乏清冷:“都说世家大族惜长子,百姓人家疼幺儿,咱们的老太太大的不惜,小的不疼,偏偏宠着二儿子,叫人寻不出道理。”
顾砚龄挑了挑眉角,何止是没道理?她如今觉得老太太简直宠人宠的任性,若她喜欢顾砚朝仅是因为那一纸生辰,那这般偏袒顾敬昭她却是实在不知道缘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