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的祖籍在洛阳,两个姐妹嫁入京都都是因周老爷子当时在京都任职,但后来致仕之后便是归去洛阳了,活到七十八的高寿,而今老夫人的哥哥也致仕了,但当初乃是封疆大吏,有许多门生,两个儿子也很出色,仕途顺畅。老夫人是想请她这大哥帮着看看,可有合适的姑娘介绍来,他们周家人丁兴旺,许是环肥燕瘦,要挑到他们眼花。
就不信,这样儿子也找不到一个合意的!
李嬷嬷抿嘴笑道:“这回定是会成的,等到明年,二姑娘及笄也算有个母亲来操持。”
老夫人不由唏嘘。
苏沅好歹还有个阮珍,她有时候怜悯便是当做不知,可苏锦就没有生母了,这些年来孤苦伶仃,说起话来也渐渐尖刻。老夫人又怎会不知她是怎么为难苏沅的,只是苏锦太可怜了,便没有斥责,想着她长大了定会看开一些。
“最好年前就能定下来!”老夫人下了决定,这样苏府有了主母,两个孙女儿也好嫁人,她在信上又添了几句,写完交与李嬷嬷,“今日就送出去,”说着问起韩家的事情,“韩夫人那里的乔迁礼,你准备的怎么样了?”
韩夫人一早就说要在京都定居,前不久终于买下了一座宅院,听闻很有江南园林之风,原是一位大学士所句,致仕归乡方才卖的。
李嬷嬷忙把礼单拿来:“正当要说呢。”
“也不要太隆重了。”老夫人瞄一眼,想到韩夫人身上的一股清高气,淡淡道,“我看添一架檀木小屏风送过去就成。”
李嬷嬷应声。
老夫人不准苏沅再送信给阮直,苏沅大为着急,但到底不敢忤逆,心里想着不写信也可以传话,总不至于老夫人还能整日盯着她的奴婢不放,而今祖母一门心思为父亲的续弦发愁,总有空子可钻,也就忍耐了下来。
八月,很快就要到中秋了。
苏家与陆家的女眷们十分相好,每年拜月都是轮着操办的,今年就轮到苏家,不用说苏锦定是会请往日那些个知交闺友,至于她,苏沅低头看着手里的羊毫,一时发起怔来。
前世她对庶女的身份非常的介意,从来都不愿低下头颅,显得十分自傲,这种性子不容易交到朋友,她想来想去找不到一个,除了陆静姝与苏文惠,还有周慧光,那是老夫人亲弟弟的孙女儿,只是远在洛阳,现在根本不可能见到。但是几年之后,周慧光会来京都,关于苏文惠的事情,就是她详细告知的,想着苏沅心头一惊,也不知苏家这时候可与张家来往了?
苏文惠应该是在两年之后嫁给张孙锡的!
宝翠见她不动笔,提醒道:“姑娘,萍儿还等着送帖子呢!”
苏沅就写了苏文惠一个人的名字,陆家那边,早就知道的,不必再专门的写帖子去请。
宝翠吃惊:“奴婢听说二姑娘请了万姑娘,赵姑娘,何姑娘……姑娘,您也多写几个吧,总不能真的就一个,那多冷清啊!”
前头两个,一个是吏部尚书万欣泰的孙女,一个是五军都督府指挥使的幼女,在何时都是如明珠璀璨,众星拱月,以前每一年苏锦都会请这样的姑娘来赏月,为此排挤苏沅,那时候她总做出不屑一顾的样子,自欺欺人,觉得自己比那些人强上许多。
时至今日,苏沅心想,她是应该佩服苏锦的,至少她请不到这样的人来。
“就请文惠姐,够了。”苏沅甘拜下风,却不愿勉强自己。
知己两三个,也是足矣。
宝翠十分不解,却也不好强迫苏沅,拿着帖子出去了。
看着宝翠的背影,苏沅原想叫宝绿这阵子盯着她,但宝绿这个人委实太过老实了,怕什么都没成却会被宝翠先行发现,她捏了捏眉心,朝窗外看去……采英在屋檐下绣枕头花,她的女红非常好,萍儿在扫地,采薇在给庭院中的宝珠茉莉浇水。
前世,采英一直为自己所用,采薇却是在五年之后去了庄上,后来听说她不止嫁给庄头还给自己赎了身,苏沅眼睛一亮,这样能把日子越过越好的人,定是非常能干的。
她连忙把采薇叫来。
单独被姑娘召见,采薇眼眸闪亮,担心中又藏着惊喜,低头道:“不知姑娘有何事吩咐奴婢?”
“你最近不用做繁琐的事情,也不用一直待在院子里,但一定要留意宝翠的行踪。”
采薇怔了怔。
那两个宝字开头的大丫环天天都待在主屋,不止近身伺候姑娘,便是月例都比她们多一倍,十分令人羡慕,但采薇实在没想到原来宝翠并没有得到姑娘的信任,甚至好像还得罪了姑娘。她一句话都没有多问,用力点头:“奴婢知道了,一定不会叫姑娘失望!”
她很快就抓住了机会。
苏沅笑起来:“你现在出去吧,谁也不要说。”
采薇径直就退了出去。
过得几日韩夫人发来请帖,因上回搬入新居,许多人家送了乔迁礼,这回便是宴请宾客回谢的,听说人数众多,竟然有四五十的席面,可见韩家虽然定居江南,名声却远扬。老夫人早早就叮嘱过,故而苏沅也马虎不得,还是好好的梳妆了一番。
宝绿拿来玉珏挂在她腰间,宝翠予她戴珍珠。
“昨日我新种了一盆茶花,瞧着蔫巴巴的好似不行了,你留下来等会儿叫花农来看看,他说怎么弄就怎么弄。”
宝翠脸色大变。
这种宴会,姑娘竟然不带她去吗?茶花这种东西,什么时候不好弄偏要这时候?
“姑娘……”她大着胆子道,“才种的都这样,过得两日兴许就好了。”
苏沅眯了眯眼睛,这都已经不听使唤了,还真的能指望以后吗,在宝翠眼里,恐怕只有她自己的事情最重要,她淡淡道:“你什么时候还知道种花了?你又不是庄上出来的,”叫起采英的名字,“你跟我一起去韩家,快些收拾下。”
外面的采英瞪圆了眼睛,绣花针差点戳到手指。
采薇扑哧一笑:“没听到姑娘说的话呢,你赶紧换身衣裳,就穿昨日才洗好的那件豆绿色的比甲!”
听她提醒,采英才回过神,连忙去厢房换好了。
又叫了几个随行婆子,苏沅一行人走去了上房给老夫人,苏承芳请安。
站在门口的宝翠脸色通红,好像听到院中小丫环的嘲笑声,手指由不得紧紧捏紧了,宝绿而今得宠就不说了,难道采英都要骑在自己头上去了吗?她越发的来气,朝庭中厉声喝道:“做你们的活,哪个偷懒,别怪我罚你们!”
小丫环们连忙都低下头,忙着去了。
第17章
第一天跟着出来,采英很是好奇,忍不住频频张望,显得一股小家子气,也难怪以前自己看不惯,苏沅忍不住笑,其实采英就是个笨拙的小丫头,什么都露在脸上,那是一种少有的淳朴,越是经历得多,越是显得弥足珍贵。
她笑着跟采英道:“这里是淮安街,开得都是衣料铺,过去是古井胡同……”
姑娘亲自解释,采英受宠若惊,呆呆的点头。
宝绿听着奇怪,暗想姑娘好像很喜欢采英呢,不过采英手脚勤快,一来就把所有的枕头花都包了,有什么活儿也抢着做,委实讨人喜欢。
马车轿子渐渐多了,苏沅放下车帘,苏锦忍不住冷笑了声,也真是有闲情逸致,竟然还跟一个小丫环讲起京都来了,不知是不是撑得慌?她挑眉问道:“很快就要到中秋了,你请了谁过来?何姑娘还问起来,说我们家是不是很热闹。”
那是存心要她难看,苏沅道:“我就请了文惠姐。”
果然如此,凭着她的人缘又能请到谁?苏锦实在是忍不住笑,但侧眸看向苏沅时,却见她连一丝的自卑都没有。
这个人到底怎么了,什么都不争了!
她打量苏沅,猜测是发生了什么事情,或者苏沅是故弄玄虚,在等着机会给自己致命的一击?她越想越觉得是后者,阮姨娘没有一索得男,让祖母失望,那续弦的事情更是摆在了第一位,苏沅定然是在盘算着什么,真是可惜,父亲看不上甄佩!
他而今是左侍郎,眼光也许是高了些,而苏家与甄家在母亲去世之后越走越远,父亲可能是不想再碰甄家的人,苏锦左思右想。
马车这时停了下来。
被打断了思路,苏锦大恼,轻喝道:“怎么回事儿?”
“有一群道士进了城门……”春兰禀告。
道士是什么东西,竟然还能让官宦家的马车让路吗?听外面声音十分嘈杂,好像很多马车都停下了,苏锦疑惑:“你们是不是看错了,哪里来的道士?”
“是去宫里的。”春兰压低声音,“有禁军随行呢,还有五城兵马司的人。”
苏锦讶然,半响嗤笑一声,低语道:“原是给皇上炼丹的!”
先帝早年励精图治,打下了大片的疆土,又知人善用,开辟了繁荣盛世,奈何临到晚年却信奉起道教,请来一干子道士炼长生不老丹,但这显然没有什么用,到得五十八岁那年溘然长逝。没想到幼帝登基,才十几岁也信奉起这一套来。
因身子病弱,前几年甚至游历四海,寻找仙土,皇太后派了数百精兵保护,劳民伤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