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全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项元被吓了一跳,而只是这么一咯噔的时间,她好不容易数下来的步子忘得一干二净,不禁虎着脸怒视沈云,一时气急了,竟一拳头打在他的胸前。虽然沈云身板健壮,这一下也感觉吃痛,想要恼火却又舍不得,看到元元鼓着腮帮子一脸委屈,灯笼辉映在她湿漉漉的眼眸里,仿佛下一刻就要哭出来似的,沈云的心就软了。
“是我不好,不该没动静就跑来吓着你,你掉了什么,我帮你一起找。”沈云好脾气的说着,“怎么都委屈成这样了?”
项元提着灯笼继续往前走,撂下话:“我没掉东西,不用你费心。”
沈云无奈,便问:“是在担心秋景宣吗?”
“不是。”没想到会有如此干脆的答案,连项元自己都呆了,可这是实话,走上长桥,她没再想过那个人,或者说她不愿去想那个人。
元元冷静下来:“母后说她第一次走上长桥,脚下是一千三百九十八步,可我从来也没走到过这个数,我和琴儿都试过,琴儿比母后的步数还多,而我总是连千都上不了。”
沈云温和地说:“步幅不同,自然是不一样。”
元元却道:“所以我也就永远无法成为母后那样完美的女子,也永远及不上琴儿。我只会闯祸,只会给父皇和母后添麻烦,要不是投胎命好做了公主,我这样的女孩子,大概人人见了都会讨厌,连我自己都讨厌自己了。”
沈云看着她,没说话,项元嫌弃地哼了一声,提着灯笼继续朝前走,可是身后传来沈云的声音:“你什么样子我都喜欢,只要有我在,就算不得所有人。”
项元停下来,满肚子的火气,可换做从前必然拳打脚踢,至少也要骂几句才解气,今天却只是心情复杂地看着他,看着那个高大的人再次走近。
“元元。”沈云走近来,但话还没开口,就被她打断了,项元着急地说,“可我若成为别人的妻子,你就不能再喜欢我了,沈云,这世上还有好多女孩子,你看琴儿,你看我妹妹。你知不知道琴儿喜欢你,你给她的每一件东西她都视若珍宝,每次要能见到你了,她眼睛里都会绽放光芒,她那么好,我这么糟糕,你该去喜欢琴儿才是。反正皇祖母要你做孙女婿,你娶我还是娶琴儿,不都是一样,左右都不算辜负了皇祖母的期盼不是吗?”
她焦虑不安地说了一大堆的话,沈云都耐心地听了,可他突然猛地一下逼近元元,唬得她身子本能地朝后仰,重心不稳竟一屁股坐到了地上,摔倒的钝痛让公主摔蒙了,但不等她回过神,就被轻盈地拽了起来,脚下没能站稳,而沈哲一手护着她的腰,稳稳地托着她。
“摔疼了没?疼吗?”
项元回过神,身体靠在沈云的臂弯里,竟没有意识要让自己站好了再说话,而换做从前,她可能早就一巴掌招呼过去了。
“琴儿说,让我好好努力,让我别轻易放弃,她想让我做她的姐夫。”沈云道,“这是琴儿亲口对我说的话,你们姐妹俩,是要把我让来让去吗?”
项元呆住了,心疼得眼泪涌出来,不敢相信地问:“真的是琴儿说的?”
沈云颔首,但道:“你即便不信我,也不能去问琴儿。”
项元连声道:“我不会问她,我不问。”
沈云搀扶项元站稳,再问了几次疼不疼,可项元却像是受了很大的打击神情呆滞,这叫沈云愧疚极了,后悔说出这样的话。
“回去可好?”沈云问。
项元点头,可脚下却没动,沈云去牵她的手,项元也没有抵抗,沈云皱了皱眉眉头,一用力将项元拥入怀中,双臂环抱她的身体,能感觉到怀中微弱的抵抗,沈云正打算要松开不愿勉强她时,抵抗变成了微微的颤抖,她哭了。
“元元?”
“我从没觉得自己这么讨人嫌,一年来,我做的每件事都令人厌恶。我一直觉得自己只是有些贪玩骄纵,可是你看这一年,我都干了些什么?”项元没有嚎啕大哭,微微的啜泣也停止了,轻轻推开沈云的胸膛,沈云自然也将怀抱松开了。
沈云笑:“谁也没责怪你,你何必给自己包袱?”
元元失意地说:“就是奇怪为什么没人来责备我,是因为太讨厌我了吗?”
沈云道:“在你看来儿女情长的纠缠,在皇伯伯和伯母眼里,却是家国天下的大事。不是讨厌你才没人管你,是没得比。元元,今年夏天西北干旱,恐成大灾,琴儿的及笄之礼,宋大人只派了妻子和儿媳来祝贺,便是因为他走不开。我大齐的富强,不是上天白白赐予的,是无数人的心血造就,你的一点儿女情长算什么呢?”
好难得能这样好好地说话,更难得项元会安静地听自己“说教”,沈云竟有些患得患失,怕自己说得太过了,更是舍不得让元元背负愧疚。儿女情长不得与江山并重,可也是完全互不相干的两个世界,彼此都值得守护和付出。
“沈云,我想……”项元有些紧张,话说一半又抿住了双唇。
“想什么?”
项元摇头:“说出来,又是我多事了,我只会给你们捣乱。”
沈云笑:“先说来听听。”
项元把心一定,严肃地说:“我知道淑贵妃娘娘她想要做什么,虽然同父异母,可终究也是亲哥哥,但我还是希望润儿继承父皇的江山,而不是二哥。”
沈云道:“那你能不能,为我从他身边拿一些我要的证据?”
项元愕然,惊讶地看着沈云。
沈云却道:“可你喜欢秋景宣不是吗,所以,是我异想天开。”
“你要拿什么?”项元给了让沈云更惊愕的答案,“我去找。”
第402章 我们的秘密
沈云被自己的话惊呆了,可话已出口,再收不回来,他便道:“朝中势力,各有目的,以父亲为首拥护伯父伯母者众多,可除此以外的力量也不可小觑。他们有的是要拥护二殿下,而有的则只是希望伯母消失。再有什么事都会插一手,目的就不是拥戴任何人,而是要朝廷大乱,至今企图能光复赵国。”
大齐的历史,赵国的历史,身为公主项元自然知道得清清楚楚,她凝重地看着沈云,却没想到沈云给了她一个难以置信的答案。
“在我们看来,秋景宣身上背负着任何一种可能。淑贵妃拉拢他,他自然要助力二殿下;伯母曾对秋家见死不救,他对伯母有恨;最后,他是秋振宇的孙儿,昔日秋宰相门下众多,遍布五湖四海,或许就有忠心耿耿之人仍旧在等待时机,赵氏皇朝嫡系血脉虽然早已是刀下亡魂,总有旁系子孙流落民间,都可作为他们反抗大齐的借口。且不说痴心妄想,且不说秋景宣是否当真如此,我只是告诉你,这是我们所戒备提防的所有事,不单单指秋景宣一人。”
项元听得,心头仿若被猛然一击,原来这样一条一条列出来,竟是如此触目惊心。沈云虽是以秋景宣为例,即便秋景宣不是,也有无数是的人,时时刻刻在威胁着父皇母后,时时刻刻对朝廷皇族虎视眈眈。而她却在双亲的羽翼下,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把一些儿女情长的琐事,看得比天还大。
“书信,还是别的什么?”项元凝视着沈云,严肃地问,“我知道我做什么事都可能变成碍手碍脚,但如果是我能做的事,让我去做好吗?”
沈云道:“首先……”
元元立时接话:“我不会让自己身犯险境,我不会让秋景宣对我起疑起杀念,我会保护好我自己。”她的眼神那么坚定,“沈云,你不要笑我,我不喜欢秋景宣了。”
沈云怔然,元元红着脸道:“我知道,你一定在心里笑我没羞没臊,可我们之间还能有什么觉得尴尬的事,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我本是什么话都能对你说的。我的确曾经很喜欢他,想要他做我的驸马,那迷迷糊糊的一阵子里,我什么都不想,只想天天和他在一起。现在那种感觉消失了,几乎一点儿都没有了,偏偏这样的感觉更糟糕,每天都在愧疚,觉得自己简直是一个笑话。我知道,我怎么说你们也不会理解我,那、那或许有一天,你不再喜欢我了,你就明白了。”
“我不会不喜欢你,而你说什么我都信。”
“你、你又来了……”
元元垂下眼帘,一时不敢看着沈云,沈云则温和地说:“别着急,什么事都要慢慢来,不论你对秋景宣到底怎么了,你若愿意帮我,我不会拦着你,只是要千万小心。自然,这是父亲和伯父伯母他们绝不会同意的,我娘若知道了,一定能把我撕了,你要是真的想为伯父伯母做什么,真心愿意帮我,就只当做是你我的秘密。”
“我知道。”项元点头,一颗心安定下来,再问道,“我该去找什么?”
“如你所说的书信,若是有其他什么,我会告诉你。”沈云郑重地说,“你不要着急,发现了什么先告诉我,我们商议后再做下一步决定,为了你我好,也为了……秋景宣。”
“为了他?”元元不明白。
“难道你想置他于死地?”沈云道,“我的目的,是保护伯父伯母,是让润儿顺利成为储君,并不是胡乱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