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婕妤眉头紧蹙,不可思议地问:“和她什么相干?”
香薇害怕地应道:“说是看到咱们往这里来,一路跟过来的,叫您出去说话。”
王婕妤又朝四周看了看,半个人影也没有,她觉得就算是有人要来见她,也被林昭仪吓跑了,总不见得是林氏,那女人的德性,一定等不及就张扬得整座皇宫都知道了。
“你怎么说的?”王婕妤往外走,一面问香薇,“有没有说不该说的话?”
香薇说是照着王氏的吩咐,而等她出来见到林昭仪,果然被阴阳怪气地问:“大皇子缺写字的笔吗,你用不用得着这么寒酸,连笔管都要自己做?眼下我和孙修容管着这些琐事,你是存心给我难堪吗?”
平日里,王婕妤若是被欺负,未开口就先掉眼泪,可怜的样子反叫人火冒三丈,但今天她的心思全在那约了她却又不现身的人身上,心思全在她儿子的身世上,根本没把林昭仪放在眼里。
一直以来,她的眼泪她的柔弱,都是用来保护自己的戏码,她没有任何依靠和保护自己的能力,只能柔弱,弱得让人鄙视轻贱,就没有人会算计她和儿子了。
多年来的经历,证明王氏的选择是对的,可她万万没想到,郭高全那个死人,竟会被再次翻出来。
刚被送回纪州那两年,怀孕分娩时都忐忑不安,时时刻刻都害怕会被人发现肚子里的孩子不是王爷的,而是野种。可一年一年的过来,沉在河底的尸体早就该化作白骨,她对这件事的警惕越来越弱时,却当头一棒,直把她打晕了。
“问你话呢?”林昭仪难得见到这样的王氏,她一脸的冷漠,见惯了她的哭泣,心里头竟有些发憷,便骂道,“你哑巴了吗,你到底来这里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见不得人的事?王氏的心快要跳出胸膛了,抬眸望着林昭仪,终于挤出了她本最擅长的眼泪,又回到了平日里的模样。
“你这个人,真是恶心死了,总是做些莫名其妙的事,别装可怜,你要是可怜,天下就没有可怜的人。一个厨房丫头做上主子,还给皇上生皇子,你的命好着呢,装什么装?”
一个长年独守空房的怨妇,在宫里没依靠,在宫外还要被家人责备没用没本事,不想还能稀里糊涂享受荣华富贵,想起来,就恨得咬牙切齿,林昭仪突然怒了,一脚踹在王氏的肩膀上,把她踢倒了,斥骂道:“我警告你,淑妃娘娘生产之前,别惹是生非,之后淑妃娘娘重新掌权时,你有本事就闹到天上去。可在我眼皮子底下,你若敢惹事,我就要你的命。”
香薇缩在一旁不敢替王婕妤出头,反正林氏的欺负她也见怪不怪了,王婕妤瘫坐在地上只是落泪,和平日里没什么两样。
“走吧,我还当什么事呢,把我折腾来。”林昭仪带着人愤然离去,一时竹林外又静了。
这会儿香薇才敢上来,搀扶王婕妤,说道:“主子,咱们回吧,您在这里做什么呢,这地方阴森森的,从来也没人来。”
王婕妤慢慢擦去那伪装的泪水,转身又要往竹林里去,但突然觉得,也许约她的人已经在远处看着她了,现在想想,她的行迹能被林昭仪发现,一定就能被更多的人看到,她总不见得挖地道钻到这里来,也许约她的人,只是想试试看她是否心虚,是否真的有见不得人的事。
“我上当了!”王氏幡然醒悟,抓着香薇的胳膊,疼得她直叫唤,王婕妤的目光带着杀气,朝四周扫了一遍又一遍,她不知道那个人会隐藏在哪里,可是她接下去的人生,都要被这个人控制了。
“主子……”
“我们回去吧。”王氏头也不回地走了,脑海里无数遍预演着用发髻上的簪子刺死那个人的场景,但是杀了这一个就足够了吗,万一不止一个人呢。
而这里发生的所有事,都没能躲过清雅派出的眼线,被原原本本地送到了皇后的跟前。这件事,算得上是这宫里一件能比书里的故事更有趣的事了,珉儿听得很认真,更反复询问了其中的细节。
王婕妤神情的变化,让她证实了心中的疑惑,她一直就觉得王氏的柔弱很不正常,还总觉得是自己多心,如今看来,那个人心里必定有她的故事。
原本不论王氏图什么,也和珉儿不相干,偏偏她有个儿子,一个在珉儿看来,完全算得上来路不明的儿子。对于皇帝,不过是一笔荒唐耻辱的风流账,随着时间流逝,必然会被淡化。
可是对于旁人来说,若以此要挟王氏,操纵她在宫里的一切,就了不得了。
“但愿那孩子,是清清白白的,那就什么事都没了。”珉儿叹息着,“可现在看来,她已经被人掌控了,好好的没事,去那种地方做什么。她也是傻,去了,人家就该知道,她是听话的了。此地无银三百两。”
清雅忧心忡忡:“娘娘,会是什么事?”
珉儿还不想把那句话说出口:“就算是我多心吧,你继续派人留意着。”
正如王婕妤自己觉悟的,还有珉儿猜测的,今天她的行为,完全落入了秋振宇和赵氏的全套,清白无辜的人,面对威胁时,应该寻求帮助,只有知道为什么会被威胁,被威胁了什么的人,才会独自去面对。
不用逼问不用套话,王氏自己就坦白了一切,她和那个逃兵绝对脱不了干系,而大皇子,也不是皇帝的种。
此刻赵氏正得意地看着她的丈夫:“老爷,可还满意?”
第171章 治国的烦恼
秋振宇摸了把胡须,颔首笑道:“便是知道你有本事,才把这件事交给你,那皇城终究还是你赵氏皇朝的宫殿,你本该比那些女人更吃得开。”
赵氏不屑地一笑:“老爷想让王婕妤做什么?”
秋振宇道:“告诉她,只要按我们的吩咐去做,可保她和大皇子的周全,甚至是将来。而她要做的事,也很简单。”
赵氏微微眯着双眼,看着她丈夫的嘴一开一合,听着那些冷酷无情的事,半晌后,她冷然问:“老爷觉得皇后会上当?您就这么轻看她?
秋振宇摇头道:“怎么能轻看,她很有能耐。”
赵氏道:“老爷,虽说我永远也不会承认那小贱种是秋家的儿女,可老爷不觉得,其实你们父女俩很像?”
秋振宇合上了双眼,看似闭目养神,实则心里暗恨,妻子说的一点都不错,他甚至觉得至今为止,遇见过棘手的敌人就是自己的女儿,大概是在他心里,还有那么一丝侥幸,认为父女关系,能给他带来些什么,于是一次次措手不及的尴尬,让他感受到耻辱。
“老爷交代的事,我立刻会去做,不过您现在坐以待毙也不成啊,皇帝大刀阔斧地开辟他的朝堂。”赵氏傲然道,“别到头来,我做到了一切该做的事,老爷您却先输了。”
秋振宇冷冷一笑:“妇人之见。”
同是这一天,皇帝收到了来自西平府的奏折,宋渊禀告了关于西平府境外,大齐与赞西、梁,三国交汇之处的贸易场发生的抢掠事件。受害的虽是梁国伤人,但最先挑起事端的,是赞西人。
原本,这仅仅是贸易场上的一个小冲突,若是旁人绝不会发一封八百里加急送到京城,但宋渊通晓历史,熟悉历史上每一场战役的由来经过和结果,不论是对外战争,还是各国的内部纷争,往往都是从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开始,愈演愈烈。这一场冲突,在宋渊看来,就不能不重视。
而这几年来,皇帝就有一件头疼的事,大齐虽然土地肥沃物产丰富,在三国中占了最佳的风水之地,唯独缺少食盐,从赵国开始,赞西人就依靠出售他们的青盐,从梁国和赵国获得赖以生存的粮食。
但是大齐朝廷建立后,赞西人突然提高了盐价,朝廷需要花费三倍的价格,才能得到过去等量的食盐,而在项晔和赵氏赵氏皇朝周旋的那几年里,梁国违背了三国最初的盟约,用大量的兵器换取了食盐。但当年的契约,是和赵国签订的,如今同一片土地上改朝换代,项晔也没有发难的立场,这几年一直在争取改善三国之间的贸易关系,但梁国和赞西人,却达成了默契,将枪口一致对准了大齐。
原本的项晔,只要守住纪州城,管好纪州百姓的温饱,但如今,这关乎几个国家的大事,都在他肩膀上了。
皇帝在清明阁,与几位心腹大臣商议到日落才散,希望能想出完全的对应之策,显然比邻的两国态度很不客气,之前羌水关一站,让南蛮屈服,不仅没有震慑他们,很可能让他们更加提防大齐,想要在项氏皇朝真正强大之前,就获得最大的利益。
走出清明阁时,项晔才感觉到腹中饥饿,而他来到上阳殿,进门就闻见饭菜的香味,温柔的人笑盈盈地盛着汤,像平常人家的妻子般说着:“皇上赶紧洗了手,来用膳吧。”
项晔会心一笑,洗手后坐下,一碗温暖鲜美的汤下肚,整个人都精神了。之后狼吞虎咽,那么健壮的身体,原比常人更需要食物,而他最烦的,也是帝王家正襟危坐,吃口饭都要传三四道手,看一眼就没胃口了。但是这里,不仅自由,还有佳人相伴,珉儿的笑容,比任何珍馐美味都更下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