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卫一行的马匹拴在一边吃草,见杨晋正在和施百川等人商议接下来的行程,她左右无事,走过去瞧热闹。
“已经立冬了,再过几日就是小雪,现在走水路怕多有不便,还是按原路返回。”
杨晋捡了根树枝在地上轻划,“咱们先在徐州落脚,绕过蒙山往济南,再到北京。我可能会在济南多留两天。”
听到济南二字,施百川耳朵当即一立:“是因为杨老太师?莫非凝姑娘也在?”
“我临行时寄了书信,眼下还没回信,大概要到了徐州才有消息。”
有人问:“唐石的卷宗可要和徐州的锦衣卫对接一下?”
说话间,闻芊来了。
因为知晓他两人平时走得近,其他锦衣卫倒也没避着她,不承想,杨晋却突然缄默下来,半晌不作回答。
开口问这句话的小旗尴尬极了,闹不明白这是个什么情况,只好拿眼神朝同行们求助。
“你们在忙啊?”闻芊笑盈盈道。
见状,一干锦衣卫自是客客气气地应声,“不是什么大事……正说到行程。”
话音刚落,杨晋便退了一步,一句话也没说,转身离开。
闻芊略有些狐疑地盯着他的背影,嘴上漫不经心地哦了声,“那我们下一处去什么地方?”
另有人接话:“离这儿不远有个盘溪镇,过了就是徐州。”
“越往北走越冷,闻姑娘可要记得置办厚衣裳。”
“好啊,多谢。”
这段匪夷所思的小插曲她并未太在意,又因为冗长的舟车劳顿,很快就被抛在脑后。
傍晚,众人在水马驿中住店。
用过晚饭,月色正好,朗许搬了两张长桌在院中画画,游月歪头兴致勃勃地瞧。
闻芊把放温的药给他端去,再回后院时,正看到杨晋和菱歌蹲在一簇草木前交谈。
地上长着堆张牙舞爪的草,外形上平平无奇,像是寻常野蒿的模样。
菱歌年纪不大,本就是乖巧的性子,托着腮细声细气地问道:“杨大人,你适才说这小树会流血,是真的吗?”
那边听他平和地嗯了一声,“此树名为龙血树,相传在上古时期,应龙与巨象交战,龙血洒在土中,遇水而生,长成参天大树,便叫做龙血树。”
闻芊觉得有意思,也凑到他背后弯腰细看。
“没什么特别的嘛……”
菱歌扭头朝她打招呼:“师姐。”
她伸手摸她的脑袋。
“师姐,杨大人说这树受了伤便会同人一样流出血来。”小姑娘两眼亮晶晶地望着她。
“咦,那我试一下。”
闻芊掐了一节树叶,预料中鲜血四溅的画面并没出现,她捏着惨遭毒手的叶片在指间打转,本想开口调侃几句,然而杨晋整个人便如白天那会儿一般,骤然闭了嘴,仿佛没瞧见她似的,一声不吭地宛如哑巴。
四下里的气氛僵成了一块冰,风再大点估计就能裂出缝来。
她努努嘴把叶子丢了,掩饰性的清了清嗓子,理好衣裙找了个由头走开。
就在闻芊行出十步后,杨晋不疾不徐的接着道:
“这种树血液在枝干上,你掀一块树皮便知道了,来试试看。”
“哇,真的诶!”
她扭头朝那边的人龇牙。
什么毛病?!
作者有话要说: 苟延残喘更出来的一章。
请感受一下阿基的另类吃醋方式……【亲身体会
什么?
京城相会这怎么可能!
接下来可是说走就走的北漂欢乐行!【。
由于考虑到朗许大天使一个人和我芊出门会很寂寞,所以我给他搭配了两个玩具。
【菱歌:??】
【游月:??】
下面即将迎来久违的世纪大吵架!
第三八章
夜里, 闻芊在驿站客房的木床上翻来覆去, 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究竟是哪里把杨晋给得罪了。
虽说死乞白赖跟上来是有些惹人怀疑,但若在平时, 他要么一句话道破, 要么拉着她问个究竟,自己只需编个谎敷衍过去就万事大吉, 再如何也不会是现在这个反应。让她像是一招打在棉花上, 颇为进退两难。
小客栈有了些年头,床板稍一动就吱呀作响。
她突然翻身坐起,摸着自己的脸无不担忧地想:“难道是我不够水灵了?”
思及杨晋此前在院子里同菱歌相谈甚欢的模样, 似乎也不无可能。
连施百川这种冠都没及的少年都知道找菱歌游月那样的嫩草吃,更别说正值血气方刚、二十出头的杨大人。
倘若果然如此, 那倒是个对她而言非常棘手且无解的问题了……
*
临近淮河, 沿途的旅人便多了起来,地界还处于江浙,两场雨一下, 满地湿气,走在路上便有种说不出的黏糊感。
这季节气候反复,极容易得病,时常有马车从身边经过, 遥遥便是一句拖长了的喷嚏。
两队人一前一后地照常赶路,杨晋也依旧同闻芊保持着距离。
白日停车休息,她在道旁的小摊上百无聊赖地翻捡,耳畔恰听到杨晋在不远处说话, 偶尔掩嘴轻咳。
“哥,是不是昨晚没睡好?今天要不我守夜吧。”
“没关系,只是刚好呛到了……”
她心里一计较,弯腰在水果摊上捡了几只新鲜的梨。
一整天风尘仆仆,傍晚照例找地方歇脚。
官道上的客栈赚的都是流水钱,饭菜很不走心,最初两天的新鲜劲儿过去后,游月几人也没那么爱蹦跶了,终于感受到长途跋涉的疲惫,差不多吃过饭便早早上床就寝。
等楼上楼下的客人都已回房休息,闻芊才轻手轻脚地走到厨房。
那个年轻的厨子正蹲在灶前看火,瞧她进门来便赶忙起身,闻芊摆摆手,绕过他掀开锅盖,白气刷刷往外冒,带着一股清甜的香气。
锅里的雪梨肉白如雪,盛到碗中与红枣、枸杞相应,显得愈发甘甜可口。
她把冰糖雪梨装好,给了厨子一把铜钱的封口费:“不能告诉别人这是你煮的。”
随即拎着食盒出门找杨晋去了。
拿甜食哄人这种法子都是她六岁前玩剩下的,乍一看有些单薄无力,不过一个萝卜一个坑,对不对症还得看人。
闻芊在客栈寻了一圈,房间内不见人影,等绕到后院才发现他在那里练刀。
记忆里,似乎很少看见杨晋拔刀,他不太爱沾血,多数情况下能不动手就不动手。
冰凉如水的清辉中,雪亮的刀光像是流星闪电,不经意落下的月华在刀口起势时擦过一丝细细的光芒,但很快都隐没在了那漫天飞雪似的一招一式里。
杨晋不穿那身官皮的时候,总是偏爱箭袖,墨色的上衣束在玉带之中,腰身紧窄,随着刀风绷出结实的肌肉来。
耳畔听到脚步声,他周身的锋芒倏地一收,整个人像手中那把寒光遍隐的绣春刀,眸色冷凝的看过去。
闻芊背着手在后面,正慢悠悠地走过来。
一见是她,杨晋眼底的戾气瞬间淡去不少,抬头望了一眼天色。
深更半夜,她挑了个最清净的时间来找自己,会是为了甚么?
他心中莫名生出些微弱的期待。
荒野里的小店连蜡烛钱也要省着,墙外纸糊的灯笼在夜风中轻晃,那抹不甚明亮的昏黄与银白的月光交织,她的脸从晦暗不明的阴影里浮出,眉目间有妍丽的笑。
这样的神情,并不陌生。
认识这么久以来,除了他跑乐坊之外,闻芊倒也不是没有主动上门拜访过,但仔细想了想,她的每一次笑脸相迎好像都带了目的。
初遇时是为了让锦衣卫撤出乐坊,第二次是为了上清凉山庄,第三次是为了青梅竹马的朋友……
这么粗略一推算,杨晋先前生出的那丝意外便很快平复了下去,只沉默着垂首收刀入鞘。
“杨大人。”闻芊不自觉放轻了脚步,眉眼上端着笑意,“在练刀呀?”
“我是不是打搅到你了,不然你再练会儿?”
不着痕迹地将她的表情打量了一遍,杨晋把刀放在石桌上,终究还是开了口:“有事么?”
眼见他出声,闻芊已觉事成功了大半,“别这么提防我,又不会吃了你,来,你先坐。”
她硬生生把他摁在凳子上,这才将藏在身后的食盒拿到跟前,摆在他手边,笑靥如花,“是好东西。”
然而,杨晋却在看到那食盒时,目光明显的暗了一暗。
闻芊并未察觉,俯身打开盖子,雪梨的甜香犹在,尽职尽责地扑出来,“怎么样?冰糖雪梨。瞧你这段日子染了风寒,吃这个正好清肺止咳。”
莹白瓷碗中的梨肉映入眼帘,他心情不自觉往下沉。
闻芊仍忙活着往里面洒杏仁碎,取出勺子放到他手中,“尝尝看,照你的口味做的,味道应该不差,若是不够锅里还有,我去给你盛。”
话音刚落下,杨晋便将汤匙轻搁入碗内,哐当一声脆响。
他眉峰皱起深深的纹路,低声道:“这一次,你又打算要甚么?”
一瞬间,徐徐的北风乍然而止,四周的空气像是冻结一般,带着冷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