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这哪里说明白的事。人家殿下一句未言好不好!
傅浩算是明白了,镇南王就是见天来,非但来,还给他送衣裳送饭送笔墨送砚。偶有傅浩中午用饭时,王府快马送来一羹一菜,使者都是,“殿下食此羹,甚觉味美,命给先生送来。”
除此之外,傅浩以前写的书,其实在杭州都没什么人买啦,一点不畅销。镇南王命人找齐,亲自给写了序命刊印出来。不必朋友劝,就是傅浩都觉着,这凤凰城实在呆不下去了。再呆下去,他就不是个人了。
傅浩要走,秦凤仪也不拦,只是,傅浩实在憋不住,秦凤仪送他至江边,他对秦凤仪道,“殿下,我真是求你了,你就与草民说句话吧。”
秦凤仪一双妙目望向傅浩,真看得他心下发紧,暗道,难不成殿下是断袖,相中我了!傅浩正担心秦凤仪的性向问题,秦凤仪终于开口,“我库里倒是有万两黄金,南夷也有万顷田地。只是,先生这样的人,如何肯为此俗物动心呢。哎,除了我这颗心,实在想不出有什么能留住先生的。”
傅浩道,“殿下身边,能人无数,便是多我一人,亦不为多。少我一人,亦不为少。”
秦凤仪望向江面,江风吹拂动他的袍角,秦凤仪未说什么,只是道,“我送先生。”说着,将一只仿佛玉作的手递向傅浩。
傅浩连忙一揖,怎敢叫秦凤仪扶,自己上船。没想到,秦凤仪随之也踏上船来,秦凤仪道,“南夷人少地偏,难得有先生这样的大才过来,虽则先生不能久留,就让小王送先生一程吧。”
傅浩拱手道,“殿下日里万机,您还是回吧,草民自己回就行。”
秦凤仪一笑,挽住傅浩的手,“何需见外,只是一程罢了。”二人携手至船舱,秦凤仪坐在主位的榻上,请傅浩也坐了,道,“这艘龙舟,是我今年过生辰时,别人送的寿礼。先生这般大才,有什么理想没?”
傅浩道,“惟望一日三饱俩倒,无忧无虑直到老。”
秦凤仪道,“我少时所望,亦是如此。”
秦凤仪是个十分健谈的人,还与傅浩说起给纨绔的分类来,秦凤仪笑,“若非当初我与我媳妇生情,再怎么也不会到京城去的。”秦凤仪说着叹口气,“我从京城到南夷来的路上,见过各地饥民。到南夷后发现,南夷百姓比饥民也强不到哪儿去。现下,看着南夷城、凤凰城是不错,可实际上,下面许多县里乡里村里,仍有许多日子艰难的百姓。土人们今年能都下山来,一则是安置问题,二则,土人们刚下山,他们对本王犹有些担心,彼此也只能慢慢来了。西边儿又有山蛮虎视眈眈。别看凤凰城佳荔节挺热闹,书画会什么的,大家也捧场。其实,我这心里,没有一刻能真的放下来的。因为听闻先生有大才,所以,才动了留先生的心。实在是,南夷要做的事太多了。先生也不是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的人。先生约摸是觉着我日日上门有相逼之意,实在招架不住,也只得跑路。我今日来送先生,就是想解释一二。”
“先生今年已过不惑之年,恕我直言,先生如何是冀望一日三饱俩倒的人,不会考这些年的科举,不会有这一腔的狂傲之气。先生大才,若为师者,传道授业,想来早为一方名师。先生也未为师治学,可见,先生亦不想走师者之道。人,特别是如先生这样的人,总有志向的。我不是闽王,对于先生,我也不是最好的选择,可是,纵是现在,先生于科举一飞冲天,夺得状元,又能如何?朝中讲究论资排辈,先生才学甚高,但,纵先生有管仲之才,现下朝中也没有鲍叔牙的举荐。难道先生要三年翰林,再去做个七品小官儿,往来于官场中的心机谋算,只为去获得一个更高的官位?你若是这样肯折腰之人,早在秋闱时就当写当下时文,凭你的才学,只要肯用心于时文,焉能有不中之理?”秦凤仪道,“所以,先生的第一选择,朝廷,对于先生而言,已经没有太好的机会了。”
“除了朝廷,先生如何想一展所长,第二选择应该是给朝中大员为幕僚。”见傅浩唇角勾出一抹不屑的弧度,秦凤仪道,“但我想,先生应是不屑为之。”继而,秦凤仪将话一转,“所以我才说,先生不适合官场,官场之人,只看结果,鲜论手段。科举出仕是一条路,但对于官场中人,与人为幕,而后结交关系,再行出仕,未尝不另是一条路。先生连此都不屑,焉能受得住官场倾轧。您想效仿古之大贤,如姜太公在渭水,如诸葛孔明在隆中,当年,闽王想请先生为长史,实在称得上好眼光。而先生果断拒绝,也可见先生之眼力出众。以先生之眼力,观我南夷如何?”
傅浩的性子,其实已被秦凤仪先时的话说的十分不悦,甚至有一种被道破心事的羞恼。此时,秦凤仪既问,傅浩不客气道,“南夷得殿下,幸于此,不幸亦于此。”
“还请先生详论。”
“南夷乃荒蛮之地,贫僻之名,天下皆知,今殿下入南夷三载,南夷便有翻天覆地之气象,自然是殿下治理有方,所以,我说,幸于此。”傅浩道,“若殿下能治南夷二十载,南夷繁华,当不让江淮。但,殿下纵才干过人,出身却是尴尬。您如今已是藩王,于帝位无望,将来,不论哪位皇子继位,您后果难料。而南夷,做为殿下的藩地,必然为会殿下连累。百姓尚可安,但,眼下殿下身边近臣,怕是一朝殿下失势,他们皆是生死福祸难料。”
秦凤仪面色不动分毫,看向傅浩,“这不是什么稀奇话。”
傅浩道,“尴尬之话,自然不稀奇。殿下自己,更是当深知自身处境。殿下才干,较之闽王,高明数倍,草民之所以不敢应殿下之请,并非殿下不够贤明,实乃,殿下此局,天难地险。”
“我能理解傅先生的苦衷。”秦凤仪道,“我亦有妻有儿有亲有友,一大家子的人。”
傅浩看他小小年纪,如此坦荡,先时不悦不免散了几分,心下倒是一叹,道,“我自来南夷,住的是殿下供给的宅子,吃的是殿下供给的饭菜,我有几句话,想与殿下说。先时殿下说的两件事,第一件,藩地治理。治天下从来不是一时一刻之事,凭殿下才干,只要肯下功夫慢慢来,南夷大治,不过是时间的事。第二件,土人之事。我亦听闻土人下山之事,亦听闻殿下组建了土兵。土兵心里能朝廷对殿下有所犹疑,再正常不过。殿下,想彻底的收服土人,有一个办法:出征山蛮。”
秦凤仪眉心一蹙,“可是,一则兵甲未齐,二则,土兵们刚刚下山,不瞒先生,土兵们先时是以部族各自训练。我原想以朝中大将整合土兵,他们并不愿意,如今分了三营,仍是土人治土兵的法子。”
傅浩微微一笑,“他们原本在山上,虽则穷苦些,但仍是各族的头领。现下到了山下,听殿下的吩咐倒罢了。如何能让别人掌他们的族人战士,他们自然不愿的。原就该土人治土兵。”
秦凤仪给傅浩说的有些不好意思,“我是汉人,难免偏狭。”
“殿下若非心胸开阔,给予土人诸多照顾,他们焉能肯下山来呢。”秦凤仪退了三分,傅浩这一向有狂傲之名的,并非得理不让的性子,反是也软和了许多。秦凤仪道,“平山蛮之事,我心中亦是有所打算的。原是想着,再过两三年,土兵训练得差不离了再行出战。”
傅浩道,“殿下,最好的训练就是沙场。一把刀,倘总是不用,刃锋未免要生锈的。”
“可用得狠了,会不会断了?”
“会断就证明不是好刀。”傅浩道,“殿下,您为人,难得慈悲,所以,您对百姓,多有优容。但,正因慈悲,有外敌来袭,您是不惜一战的。您也有平山蛮之心,可恕我直言,两三年后,难道就是准备好的时间吗?这时间,太长了!您手中,有两败山蛮之兵,有何惧之?”
“先生,我们都有妻儿,兵士们一样是别人的丈夫别人的父亲,我每想到他们将出征,为我打仗。我心里便想,配给他们上等兵甲,让他们用心训练,届时,才能在战场之上,能多活下一些。”秦凤仪说着不禁一叹,泄气道,“我这样说,大概没什么雄心大志了。”
傅浩却是一笑,“殿下自然是好意,只是,殿下啊,所谓止戈为武。打仗,正是为了以后的太平。将士们的训练,终究是为了用到战场上。殿下的兵,都是成年的兵丁,每天训练,一年尚不能上战场吗?何况,难道平山蛮是土兵做主力?不!战后利益,谁出力最多,谁分得的利益自然最大。土人想得利,就得明白,先要出力!”
“既然先生说成,那待回去我便试一试。”
傅浩道,“殿下,您应该把目标定得更远。山蛮不过盘踞一州而已,他们也不过是土人部族,论兵械,无法与朝廷的刀枪比锋锐。论谋略,更是未开化之人。论武功,两次败于殿下之手。依殿下武功智谋,平山蛮并不在话下。殿下当把眼光放到更远的云贵之地。”
“那又不是我的地盘儿。”
“可用他们练兵,永远不要让自己手里的刀钝了。殿下处境,如群狼环伺,握住刀,方能护住身后妻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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