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能让她再背负着什么,不能让她再承受那些沉重。
眼泪再次汹涌而出,她的头埋入他的怀里:“求你,别离开我!”
“为了我,好好活着,答应我!”
“我答应你,我答应你!你说的我都答应!”
冰冷的手一遍遍拂过她的唇,如果有来生,我不要再做你的兄长,那样太痛,太痛,像蚕丝一样缠住心,一天一天、一点一点慢慢抽紧,让我痛到无处可逃、痛到慢慢麻木。来生,请你留在我身边,我会用两世的爱恋好好爱你,不让你伤、不让你痛、不让你流眼泪,每一天陪着你看日出日落、云卷云舒,漫漫长路,一直陪在你身边。
“来生,我会一直陪着你,绝不食言!”他郑重的许下来生的承诺。
“嗯,嗯!你不许再食言,不许再丢下我不管!”
“我不会了,不会了!”虚弱感翻滚而来,他轻轻吸了口气:“以后不管你做出怎样的选择,都遵从着你的心好么?不要连自己的心都欺骗。如果……如果,你真的迷惘,不知如何抉择,那,那去那个竹林,你会在那里找到你想要的东西!我——”
他艰难的喘着气。
她掩住他的嘴:“别说了,别说了,你好好歇歇,我马上让无影送我们回去,回去喝药!”
他握住她的手:“不,别走,就这样……这样躺在我身边,像以前……以前那样,我就……就很……满足!”
她没再动,更加偎紧他,低低的气息扫过她的脸颊,带落一行一行的泪。
他默默看着她,深深看着她:“我喜欢你穿红衣,喜欢你笑,笑一笑,让我记住世间最美的你!”
她苦涩的扬了扬嘴角,见他缓缓闭上眼睑,她慌神了,抚上他的脸:“别睡,别睡,你还没陪我看日落呢,落日还在天边呢!求你!”
“我有些累了,我只是歇一歇!”
她吸吸鼻子:“那么我就允许你歇一会,然后起来陪我看日落,陪我等日出!”
他嘴角微扬,她永远都是那么霸道,极浅的应了一声,他握握她的手,我会在来生等着你,来生和你双宿双栖,看尽天高云淡,饮尽朝露清风,再没有世俗枷锁,与你共白首。
倚着他的胸膛,随着他呼吸越来越微弱,她的心越来越冷,手颤抖起来,每一寸肌肤渗雪般得冷,他的手缓缓从她手里滑落,似听到心碎裂的声音,原来是这么痛这么痛,她的嘴角抽搐了几下:“你累了是么,那多歇一会吧,我们不看日落了,我们等日出好不好?”
她紧紧拥紧他:“冷吗?有我在,不冷,不冷!真的不冷!”
落日隐在天际,四周安静的只有晚风吹过的声音,偶尔掠起白色、红色衣摆,又幽幽覆下,仿若不愿惊扰紧依一起的人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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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幕落下,月亮探出个头,清冷的月光笼罩着小土坡的两人,一滴泪滑落他眼角,不知有多久,他没再流过眼泪,遥远的记忆模糊不清,他不是个轻易动感情的人,一路漂泊,伤过、痛过、悔过、恨过,他没哭过,却在这时,他留下了眼泪。
这是世人无法亵渎的情,如果说这注定是禁忌的情,如果在这世间容不下这份情,那么以这种方式结束,未曾不是最唯美的结局。这被诅咒的爱,来不及爆发已沉寂,来不及逃避已收敛,只化作焰火,在生命尽头灿烂盛开,慢慢散于高空,留下的痕迹灼于心尖。
他深吸口气,披着月光,缓缓走近,缓缓走近——
常笑犹豫了一下,跟上无影的脚步。
无影轻蹲下身,她眼角仍挂着一滴泪,晶莹无比:“夜深了,回去吧,我们送二公子回去!”
涩痛的双眸微眯开一条缝:“我们不回去,我们要看日出!”
无影瞥了一眼如月华般清冷的脸,眼眶一阵灼热,微扬起头,让眼中的灼热倒流回去,他没再说话,默默返身回到马车前,取出软被,覆住两人:“我陪你们,陪你们看日出!”
他在不远处躺下,枕着绿草,仰望着苍穹,等待着天破晓。
常笑背靠着马车,瞟了一眼月色下那一抹诡异的红色,若刚开始,不知道为何她能轻易夺去他的心,现在,心中有了一个答案,她是一个情若水、性若兰的女子,所以,在她离开他后,他才会孜孜不倦的派自己千里寻她。
只是他与她的距离,不再是相隔多远的距离,而是心与心的距离,一堵无形却厚实的墙,他如何能轻易穿越,一条慢慢又迢迢的天堑,他如何能架起一座桥?
但,这样的女子,颠覆了他的心,往往亦会倾覆天下。
杀不杀她,都很为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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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霞渐渐扩散,天色亮了些。天边是一层灿烂的金黄,淡淡的、薄薄的,透亮的刺痛她的眼眸,手抚上他的脸,轻轻的摩挲着,却传递不了一丝温度,她笑笑,哑声道:“起来看日出了,不许这么懒!”
她一眼不眨的望着天际,疲惫的脸有些不知所措,她吸吸鼻子:“日出真的很美!”
她侧身俯头在冰冷的脸颊印了一个吻:“谢谢你!”
轻轻躺下,她闭上双眸,她累了,想睡一下,就一下。
☆、第119章 今不如昔其一
殷灼颜再次醒来,已是三日后,三日高烧,她昏昏沉沉、半睡半醒,她醒来了,在日出之时、出殡之时,梅香为她换了件白色布衣,布衣荆钗,衬得脸容的忧伤愈发深浓。她没有去送葬仪队,封棺之时,她静静看着一脸安然的他,默默告诉他:我怕,怕会拦下你,再也不让你离开。
她站在高高的城墙,风掀起她的白衣,犹似身在烟中雾里,从城墙望去,满城飞絮、半城素缟,缓缓伸出手,掌心只接住空无的风。
送殡仪仗缓缓出了城门,悠远的琴音透过漫天的白絮,轻柔地自空中盘旋而下,鼓乐、锣声中,曲调越发缥缈不真实,仿佛来自九天之外,一滴又一滴的泪滴落在月露琴上,呜咽了琴音。
萧泽默默看着她,一袭白衣,似不食人间烟火的女子,灵动圣洁;悠远的琴音,令人失魂、沉缅其中,若非是这样的情景,他愿,愿天天瞻仰着她的背影。
红色,终归是不适宜的,在这一天。
她高烧不退,他心疼的守在她身边,什么名声、什么避讳,他不管,他只想陪着她,在她痛苦流泪时握住她的手,一遍一遍告诉她:别怕,一切都会过去!
素缟消失在远处,她的手抚着琴弦,柔柔的,缓缓闭上双眸:“你许的诺言,我记住了!来生,我许你一辈子,不管是兄妹或是陌生人,我会找到你,我会穿着你最喜欢的红衣出现在你面前,与君共白首!”
见她缓缓站起,身子晃了晃,萧泽心一慌,窜前抱住下坠的她:“灼颜——”
她的脸呈现出异样的潮红,抚上她滚烫的额头,他心疼不已,你苦撑着,是想送他最后一程吗?可知道,你这样他也会很心疼很心疼的?
萧泽抱起她,不过几日,你竟然可以瘦成这样,你是在拿自己伤害了多少人哪?
“太子殿下!我带她回去吧!”云娘微微欠身,一直担心她会想不开,紧跟着她。
“不,我带她回皇宫,她烧还未退,得让太医好好诊治!”
话刚出口,一袭黑衣掠前:“她不能去皇宫,要回只能回瑨王府!”
萧泽眼一沉:“何时轮到你说了算?”
常笑不紧不慢道:“太子殿下,她是瑨王妃,瑨王爷远在边关,若贸然接她入宫,太子殿下不怕天下人耻笑吗?”
他冷哼一声:“什么瑨王妃?你们的瑨王妃现在还在瑨王府呢?闪开——”
常笑不为所动:“太子殿下若执意如此,别怪小的不留情!”
一阵锵锵声,莫轻寒几人的刀剑出鞘,云娘打了一个寒颤,清咳一声:“她不会跟你们任何一人回皇宫或是瑨王府,无影,带她回暖香馆,赶紧找大夫,退烧要紧!”
正中无影心中所想,无影从容的从萧泽手中抱过她,迈着大步下了城墙,留下表情各异的几人。
云娘复杂的看了一眼月露琴,叹了口气,小心抱起琴,款款下了城墙,常笑冷哼一声,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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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盛夏之际,小小的暖香馆却笼罩着一种凄凉,蔓延着一种阴沉。
殷正良立在厅前,似做梦般不真实,年轻鲜活的他就这样飘然消逝,几日来,一直不能眠,想着,若能替他去了那便好来了,留下孤儿寡母、白头爹娘,此情何以堪?
“爹!”殷潇鹤低唤了声,二弟的后事是他一手办妥的,兄弟一直聚多离少,未曾想到他竟先自己而去,而更令人痛心的是现在的殷家完全无一丝生气:爹娘一下苍老起来,弟媳和侄儿孤苦无依,三妹远在狄丹杳无音信,剩下的一个高烧不退,昏迷不醒。
“爹,我送你和娘亲回府吧?”暖香馆是他的住处,怕殷正良等人触景伤情,殷潇鹤提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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