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你来我往高声叫嚷,附近船上围观的人们将来龙去脉听清后,纷纷议论开来。
齐湘听不清他们说的是什么,但那么多人七嘴八舌说个不停,嘈杂声提醒了她——此时她落在水里,衣衫单薄,湿水后曲线毕露。
作为一名姑娘家,如此丑态在大庭广众被看尽,将来还有什么清白可言,还有哪个男家不嫌弃。
她本来只是道听途说裴子昂在她父亲职务调遣上动了手脚,心有不忿,兼且嫌弃平城地处边疆,偏僻苦寒,不愿意去,对裴子昂怨恨更深,故意挑了今日来报复。
可惜她不自量力,裴子昂一方什么亏都没吃着,她却已经不能更亏。
“怎么没人来救我?你们都死了吗?”齐湘又气又急,口不择言。
“这姑娘真是骄横霸道,蛮不讲理。”
“就是,讲话还这么难听,半点贞静贤淑也没有。”
“这谁家的姑娘啊?”
“刚才听见好像姓齐。”
“该不会是襄阳侯齐家吧?”
“就是他们家吧,他们家出名的靠女儿发达,男人全不顶事。”
“我看这女儿也不怎么样啊,行事离谱,少不得带累父兄。”
“唉,可她两个姑姑利害,这不是丈着朝中有人,听说早早内定了太子妃的位置。”
“呵,你看她肚兜是粉紫色的,太子殿下能娶一个肚兜颜色都被咱们看见了的女子吗?”
那些议论贬低的话语陡然高响,源源不断地传进齐湘耳中。
她难堪至极,也后悔至极,可惜没有强迫时光倒流的能力,只能捂着脸边哭边沉到水面下。
裴子昂看火候差不多了,便让追随他上船的护卫放开齐家的水手,允他们去捞齐湘上来。
他则带着护卫们乘小舟去寻其姝与裴萱。
有过这样一个插曲,其姝兴致大减,连追问美人妆东主的事情都忘得一干二净,回到自家船上,偎到谢氏身边,恹恹地什么都提不起劲。
本以为老老实实地便不会再出岔子,谁知傍晚回到家中,竟又出了一桩大事。
明日其婉便要出嫁,今晚当然要摆家宴。
可是到了事先约定的时间,尚永泰夫妇并两个女儿在正房厅堂围桌坐下,左等右等偏不见其婉出现。
谢氏着琥珀去请,谁知一盏茶功夫不到,向来稳重的琥珀一脸惊慌地跑了回来。
“夫……夫人,二姑娘……不见了。”
眼看要成亲,新娘子却不见了,简直匪夷所思。
“什么时候不见的?有没有人让人去找?怎么没人来回禀?”尚永泰压抑着怒气问。
琥珀在谢氏训练下说话做事都极有条理,“回四老爷,据二姑娘的丫鬟玉环说,二姑娘用过午饭后说要自己静一静,让她们没得吩咐不许来打扰。服侍二姑娘的几个人便避在西梢间的耳房里。适才她们看晚膳时辰到了,想提醒二姑娘,敲门半晌无人应,推门一看人没了,家里四处都找不见,正急得火上房,我就过去了。现在已吩咐了她们不要声张,至于接下来该怎么办,还得请老爷夫人示下。”
一个大姑娘忽然不见了,可不是什么怪力乱神的滑稽事,而是关乎整个家族女孩名声的大事,所以即使是琥珀这样极得主母看重的丫鬟也不敢擅自做主。
乔太夫人已在大房的陪同下返回平城,二房不在此处住,三房四房都去了龙潭湖,家中除了其婉就只有其婕是主子,尚永泰少不得要询问她。
“我们出门时你不是说要去与二姐作伴,她说了什么没有?或者神情行为可有异常?”
其婕摇头,“我们就在一处做针线,二姐姐还说要多给姐夫做几个鞋垫,让他外出谈生意时哪里都舒舒服服的。一起用了午饭后我便回房歇晌,天热困劲儿大,一直睡到你们回来才起身。”
听这样到不像立意逃婚,尚永泰一时也没旁的办法,只好发散了人手去找。
可天色已晚,城门关闭后就是宵禁,尚家的家丁不能再出门,尚永泰又亲自去找裴子昂帮忙,却一直也没有其婉的消息。
三更的梆子声遥遥传来,其婕亲手沏了新茶奉到嫡母面前。
谢氏愁眉不展,“这可怎么好,五更天时杨家的人就要登门了。”
不是私逃,就是出了意外。可好端端待在家里,难道还能被人撸了去?
其婉虽不是她亲生的,却是在她身边从婴儿时一点一点看着长大,论起母女之情那是实实在在的。
眼看着终于要出嫁了,可千万别在这时出什么事,毁了孩子一辈子。
“有什么办法能瞒一瞒?”
她一心想着帮其婉争取更多时间,其婕心中却自有一番思量。
“母亲,我有一个办法,至少可以帮拖多几个时辰。”
“快说。”谢氏催促道。
其婕一字一句,语速比平日慢上许多,像是格外犹豫不定一般,“亲娘子出门时蒙着盖头,出来的到底是谁,谁也看不到。我……我可以先装成二姐姐,反正直到晚宴前才是新郎官掀盖头,新娘子露脸的时候,只要二姐姐能在那之前回来,我们就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换回来。”
可如果其婉回不来,那嫁给杨宇宁的就是她尚其婕了。
第33章 夫妻情趣
谢氏是个善性的人,听了这话当然不会先疑心其婕是否别有所图,只当孩子好心想帮姐姐。
“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她摇头,“万一到时候……那你怎么收场?”
在她看来,杨家是度量着其婉的出身性情找的,其婕出身虽与她一样,但性情能力不同,杨家配她有点低。
而且事情万一穿了帮,杨家还未必肯稀里糊涂就把其婕收下——毕竟人家当初相看满意的不是她。
其婕见嫡母反对,倒也不忙说什么,只默默地帮着续茶,又吩咐下人准备夜宵。
其姝脑子里乱糟糟的,一直想不通哪里出了岔子。
前世二姐的婚事很顺利,小夫妻俩婚前互相相看过,虽然彼此都不知道这一茬,但她记得二姐书信上说起,婚后两人聊天无意说起,更添几分柔情蜜意,夫妻间很是恩爱。
唯一的遗憾是因为二姐身上有重孝,虽敢在热孝里把婚事办了,却一直没圆房,所以家里出事时其姝还没有小侄子小侄女出世。
她本以为这辈子什么都顺顺利利,这唯一的遗憾也完全可以补足了。
谁知二姐竟然在成亲的前一天失踪了。
可二姐最循规蹈矩,从来不得罪人,总不能是被人心存报复买凶掳走……
又或者最近尚家风头太劲,惹了歹人上门劫人勒索钱财。
但也不对,大姑娘被劫走,就等于失了清白,世俗惯常是夫家不容,娘家为了其他女儿的名声前程也不可能接回,都是当没了这个人一般。若真出了事她爹娘会如何先不论,反正尚家又没有特意宣扬过自己不忌讳这些。所以按照常人的想法,劫走大姑娘是不可能要到钱财来赎的。
她垂眸琢磨得正出神,一颗圆滚滚的肉包无声无息出现在视野里。
其姝抬头,见是三姐,想也没想便问出来:“三姐姐,你说会不会是咱们家得罪了谁,有人趁家里清静人少时上门,劫走二姐,想借机要挟爹爹?”
说者无心,听者却有意。
其婕瞬间面色大变,手里的肉包也跌在地上。
“要……要挟爹爹什么?你说有人要图谋什么?”
其姝问的是今生,其婕想到的却是前世。
前世此时她已身陷泥潭不能自拔,明知是条自毁的路却根本没有能力跳脱出来,只能心惊胆战地走下去,直走到全家覆灭。
所以,重生后她唯一的想法就是再也不做什么劳什子的守灶女。
然而这理由根本无法说与父亲听。
他那样满怀信任的将重担交在她身上,结果她不尽辜负了他的期待,还把全家人都害死了……
其婕不想看到父亲对她失望的样子。
她只能暗地里想办法来达成目标。
画舫被撞、二姐失踪,其姝今日连受两次惊吓,这会儿再见到三姐面如死灰、泫然欲泣的模样,更不知道自己到底说了做了什么引得她这般,再也绷不住跟着哭了起来:“三姐姐你怎么了,你别吓我啊。我就是随便问问,我只是在想二姐姐怎么会不见了……”
二姐怎么会不见了?
其婕一直以为应是信了她的话去庄子上寻陈姨娘了。
可有这一个“应”字,那便只是猜测推想。
从头到尾其婉都没说过她要去庄子,家里也没人能证明她真的去了庄子。
五进的大宅子,各人有各人的院子,就是真有歹人进来做了什么,旁人不知道也没什么不可能的。
其婕后悔极了,她原想若计划成功,最多不过就是抢了其婉一次婚事而已。可父亲与嫡母待二姐向来宽厚慈爱,肯定会再为她寻找适合的婚事。
她并没有想害二姐一辈子的意思——可若其婉失踪不是照她推测的那般,事情可就说不准了。
两个姑娘忽地莫名其妙地抱在一起大哭,谢氏愕然不已,又被她们闹得头疼,“好了好了,到底怎么回事还不一定,先别自己乱了阵脚。不然你们先回去歇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