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库里那是没银子,要用尚家的银子, 自然得给他们几分情面,应承下尚永泰的要求。
其姝可不缺银子, 盘山一间铺子最多不过两三万, 对她来说太轻而易举, 根本不值一提。
她实在没理由,要让何珈来占这个便宜。
可看到何珈一脸恳求的表情, 话到嘴边,竟然拐了个弯儿, “嗯……我想你可能不知道, 花想容是我娘的嫁妆铺子, 我只是代为打理而已, 作不得主。你的想法我知道了, 且待我回家去和我娘商量一下, 到时再给你答复。”
其姝本能地觉得自己不该心软, 可她毕竟经验浅薄, 于是决定回家去问问父亲的意思。到时候就算拒绝, 也可以写信来,不用当面说僵了那么尴尬。
尚永泰听了女儿的问题后并没有直接回答,反问她:“你说想回来又商量,那该与不该,你心中可有个章程?”
其姝听到父亲这样问,脑中灵光一现, 原本有些想不通的地方,忽然就通了。
“做生意最讲究和气生财,所谓和气生财,就是,尽量避免树敌交恶,多尝试与人联手,合作互惠互利!
我不应该拒绝何珈的请求。她来入股,表面上看起来我是吃亏了,可实际上我们多的不止一个股东,还有勇毅伯何珝。
裴子昂之所以敢封了美人妆,那是因为他天生的身份就比何家高贵,根本不需要惧怕得罪他们,也无需仰仗他们的势力。
我们与他不同。
咱们家虽是侯府,说起来比伯府高了一级,可是爹爹身上没有爵位官衔,不管大官小官能不开罪,我们还是不开罪的好。就算我们不借官家势力,多个朋友,总比敌人好。”
尚永泰捻须微笑。
他一直觉得,其姝唯一的不足之出就是遇事不肯多想太过冲动,这或许也是因为她太过于聪明,所以思考的方式格外直接。
没想到这一次不等他教导,她自己就把其中的人情世故、利益关节想通,还做出了最好的选择。
身为父亲,看到女儿成长自然十分欣慰。
其姝当晚就给何佳去了信,约她早日过府来商量细节。
两人都是干脆利落的姑娘,一项项事宜很快推展开去。
两间店铺中间的墙壁打通,美人妆那边按照花想容的风格重新装潢。
一切准备妥当,择吉日六月六重新开张。
裴子昂得了信,自告奋勇包揽下开张那天庆贺的相关事宜。
他倒是尽心尽力,不但要求玄衣卫每人需得买上一样胭脂水粉送给家中女眷,还说动了姐夫——裴芷的夫婿,京西大营神机营大统领邱山,让他安排给麾下士兵任务,也得每人给家中女眷买上至少一样胭脂水粉。
幸亏花想容早已开始售卖没有奢华妆匣的平价胭脂,不然其中有些侍卫大兵们,怕是花尽一个月薪俸都买不起。
帮衬生意当然是好事,可这点功劳还没呈到其姝眼前,就让裴子昂另一项壮举给冲了——他请了三十二只舞狮。
不是三十二名舞狮者,而是实打实三十二只舞狮。
场面热闹当然不必讲,店门前两向大街上,里三层外三层围满了看热闹的人。
可其姝一点不高兴,一脸嫌弃地把裴子昂拉到店内角落里数落:“你……你……你这是干什么呀?故意欺负人是不是?”
“我是给你长面子,帮你逞威风。”裴子昂皱眉,铁打的心也有委屈的时候,何况讨好小姑娘却把马屁拍在了马腿上。
“长什么面子呀!”其姝凶巴巴地吼他,“丢脸都丢到天上去了!人家舞狮,双头、四头,取个双数吉祥意思就行了,最多也不过八只。你倒好,一气儿弄来三十二只,是怕人家不笑话我家财大气粗是不是?”
“哈哈哈,”裴子昂忍不住大笑,“人家都怕被笑穷,我家其姝居然怕钱太多。”
“谁是你家的,我跟你没有关系。”其姝急忙撇清。
“没关系?绝交是吧?那把之前那些契约还给我!”
其姝瞪圆眼睛,双手死死捂住荷包,“才不要,那是你欠我的!”
裴子昂本就是逗她的,见状更得意,“债主也是一种关系,记住没,以后别再乱说和我没关系了。”
其姝被噎得说不出话来,狠狠一脚跺在裴子昂脚上,谁知他穿的厚底皂靴特别硬,她自己反被硌得脚底疼。
这一幕正好落在牵着女儿过来的裴芷眼中,她不动声色地让女儿陪其姝去门口看热闹,自己凑在裴子昂身边问:“你这是怎么了?大动干戈地找来那么多人买东西,结果见了面却把人家小姑娘气得快哭了,还能更拧巴吗?”
裴子昂傻笑:“她才没那么容易哭,小丫头倔着呢!”
口气中满满全是毫不掩饰的骄傲,活像一个父亲在夸奖最宠爱的孩子。
裴芷暗自叹息,人家倔不倔,他骄傲个什么劲儿,她这个弟弟这回似乎大事不妙。
裴子昂却觉得自己妙得很,因为他已经想好怎么给其姝下一个惊喜。
七月七女儿节,也是其姝的生辰。
小孩子的生辰无需大办,谢氏从天香楼叫了一桌席面,其姝请来裴萱、何珈等新近结交的好友热闹一番,算庆贺过了。
到得晚间,其姝与往常一样,伏在炕桌上练字。
夏日晚风习习,从敞开的窗户中吹进来一张角花笺。
难不成如今的树上不长叶子,该长纸了吗?
还烫金呢,穷人家要是种上一棵,大概可以一辈子不愁吃穿。
其姝疑惑地拾起查看。
角花笺上龙飞凤舞地写着一行草书:亥时正,看天。
她认得裴子昂的字迹,却怎么也想不出他在搞什么鬼。
离亥时还有一炷香功夫时,她已迫不及待地趴在窗棱上,小手撑着脸,翘首盼望。
烟火从远方天际跃了上来,像银蛇破空而来,又像流星闪耀。
此起彼伏,绽放着铺满天空的鎏金花朵持续足有一个时辰才渐渐消失。
其姝恋恋不舍地关了窗,抱着引枕在填漆床上滚来滚去,兴奋得难以入睡。
城外小山上,裴子昂一脸笑意地熄灭手中火石。
那个小丫头今晚一定很开心吧。
他也觉得开心,她已经十三岁,是个大姑娘了,他也是时候正式去提亲了。
第37章 提亲大计
既然决定正式提亲, 裴子昂当然要先挑选适合的媒人。
按照大夏的风俗,提亲的一方在正式上门提亲前要先一位中间人上对方家里探探口风。毕竟议亲的双方一般都相识, 若冷不丁带着大雁上门却被拒绝,以后岂不尴尬。所以这位中间人, 也就是媒人的作用便是成与不成都能居中转圜, 免得大家互相失了面子。
因此, 这人一定得德高望重。且一般习俗,婚事都由家中女性长辈出面打理, 那请来的媒人自然也得是女子,才方便与其姝的母亲来往。
裴子昂从头到尾就没打算过真让他继母管这件事, 有她在, 凡是对他有利, 那就没有办得成的事, 只有砸得砸得了的锅。
当初说与父王听, 不过是知会一声, 还多少有点因为心高气傲, 故意与继母当面锣对面鼓打擂台的意思——反正人选我撂在这儿了, 你愿意捣乱就捣乱, 我根本不怕你。
长姐裴芷?
那天看她与其姝相处得十分愉快,可惜辈分不够高。
姨母长林县主?
他原本与姨母商议帮忙给其姝寻适当的夫婿,还连人家的儿子也带去相看过,末了却自己把小姑娘抬回了家……
裴子昂当然不怕旁人笑他,可他怕其姝面皮薄,那小丫头刁蛮得很, 别人爱吃爱穿爱金银财帛,她爱生气,每次见了他就没有不生气的,他还是应当谨慎些。
祖母太后娘娘?
这个身份够高,辈分也好。
可是,身份会不会太高了呢?
其姝的父母会不会误解他满心诚意,以为请太后出山是为了以身份压人,反而不满?
裴子昂平时遇事从不纠结犹豫,这会儿却因太认真而左也不成右也不成,趴在被窝里思前想后一整夜,也没选出适合的人来。
眼看天光大亮,他一个鲤鱼打挺坐起身,骑上快马来到花想容,打包了整套价格最贵的胭脂水粉往皇宫去。
慈宁宫里,太后娘娘望着面前摆了一桌子的各色脂粉,笑得合不拢嘴,脸上皱纹都深了几分。
“你这孩子,当你祖母我还是十七八的大姑娘,成天涂脂抹粉,打扮自己?”
裴子昂翘着嘴角问:“不管用不用,您先说这些是不是好东西?”
“还以为你有孝心,一大早进宫来献宝,原来是要劳动我老太婆当判官?”太后半开玩笑地埋怨着,“东西倒是好东西。怎么,有了心仪的姑娘要送人家胭脂水粉,又怕买错了?来来来,快跟祖母说是谁家的女孩,我让你皇伯父下旨赐婚去。”
“那可不行!”裴子昂就怕让其姝一家人觉得他仗势欺人,连忙拒绝,“圣旨赐婚,万一人家姑娘不愿意,岂不是……”
太后笑不可支,“三十二头雄狮你也送了,满城烟花你也送了,这还能容得人家姑娘不愿意?我乖孙子什么时候这么没能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