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当他看到,闻人靳单枪匹马地闯入到明显到连傻子都能看得出来的陷阱之中时。
艰难地勾了下唇角,发干的唇角,吐出沙哑至极的两个字:“傻瓜……”
是啊,他多么地傻,明知晓,这是他在利用他,引诱他进入到陷阱之中。
可他还是义无反顾地来了。
隐约之中,裴钰想起,当初他们相遇之时,他为闻人靳挡下了致命的一剑,当时,闻人靳也骂他是个傻瓜。
他们都是傻瓜,从一开始的相遇,就是错的,一直纠缠着彼此,这一刻,也该是结束了。
即便有数不尽的士兵朝着他扑过来,即便身中数剑,即便已到了身体的极限,闻人靳也不肯停下脚步。
当捆绑着裴钰的绳索被他一剑砍下,将裴钰抱在怀中之时,闻人靳却是笑了。
他说:“执生,别怕。”
他是那样地聪明,他分明是那样地清楚,这是裴钰为他设下的陷阱,可他却甘愿做那个傻瓜。
赔上了一切,只是为了找到他,同他说一声,别怕……
“世子,闻人靳带着人突出重围,可要追杀?”
言铮就站在望风台上,目睹着这一切。
即便是他,在看到闻人靳满身是血,单身匹马地来救裴钰之时,他的心也有所动容了。
这该是有多么地深爱,才会明知是陷阱,也义无反顾地闯进来?
言铮慢慢地抬起弓箭,对准了闻人靳与裴钰的方向。
“对不起了。”
指尖一松,三箭齐发!
马背上,闻人靳带着裴钰杀出了重围,裴钰就在闻人靳的身后,有那么一瞬间,他抓着他腰的手骤然一紧。
闻人靳杀红了眼,并未注意到这一细微的动作。
直至将北燕军甩在了后头,闻人靳才算是勉强松了口气,“执生,你还好吗?”
好一会儿,才听到裴钰‘嗯’了一声。
后头的北燕军随时会追上来,闻人靳不敢停留太久,继续往森林的深处而去。
忽然,腰间上的力量一松,裴钰终于支撑不住,向后倒去,摔下了马背。
“执生!”
闻人靳虽是及时地抓住了裴钰,却也是在同时,发现他的后背,竟然插着三支长箭!
殷红的鲜血,将他整个后背都染透了。
他就这样坚持着,突出重围,又在马背上待了那么久,到最后,实在坚持不住了,才松开了手。
究竟是抱着怎样的意志力,才能一直坚持到现在?
这一刻,闻人靳像是一个无助的孩子,想抱着裴钰,却又不敢抱得太紧。
他满身都是血,而且还在不断地往外流。
滚烫的鲜血,染了他一手。
“执生,执生……”
裴钰张了张嘴,却是先吐了几口血,
闻人靳按着他的伤口,“不要说话,我不会让你有事的,不会的,执生,你不能离开我,不要丢下我一个人,执生……”
裴钰忽然抓住了他的手腕,力量是出奇地紧。
“闻……闻人靳,我不恨你了,我们……我们放过彼此吧……”
从三岁开始,闻人靳就再也不曾落过泪,即便是再怎么伤痕累累,他也不肯落下半滴泪来。
可是这一刻,他却是哭得哽咽。
“不……不要!执生你想要什么,你要什么我都给你,只是求你,不要丢下我,我不能没有你!”
裴钰觉得眼皮很重很重,就像是千斤压下来一般,“闻人靳,我很累,我想睡一觉……”
闻人靳紧紧地抱着他,与他脸贴着脸,良久,声音低到发痛:“好,你睡吧,我在这儿陪着你,等你睡醒了,我带你去九州大陆各地看一看,你不是一直很想去吗?这次,没有人再能阻碍我们了。”
恍惚之间。
裴钰看到了自己六岁那年,在外养胎的母亲被父亲接了回来,怀中抱着一个粉嫩粉嫩的小娃娃。
他小心翼翼地从父亲的手中将小娃娃接了过去,父亲说,她是你妹妹,她叫小禾。
小禾,小禾。
她的身上,有浓浓的奶香,但他却一点儿也不觉得讨厌。
他抱着她,轻轻地说着:小禾,我是你大哥,别怕,我会保护你的。
他看着她从一个襁褓的小娃娃,到蹒跚学步,再到跟在他的屁股唤他大哥。
只是可惜,他再也没有机会,能够陪伴在她的左右了。
也不知,她的孩子,是个什么样子,会不会,也与她一样地吵闹调皮呢?
想着想着,裴钰觉得自己不能再想下去了。
他又看到了父亲和母亲,这么久以来,他连做梦,都不敢梦到他们。
可是眼下,他却看到他们了,他们是来接他的吗?
苏家的仇,他报了,他让整个镇国大将军府为苏家陪葬,可是为什么,此刻他却一点儿也不觉得开心?
视线陷入黑暗之前,裴钰只看到了泪如雨下的闻人靳。
他有种想为他拭去眼泪的冲动,可他实在是没有力气了……
☆、436.害怕,怎么哭了
南齐,相府。
苏如禾做了一个很可怕的梦,在梦里,裴钰浑身是血,命悬一线。
“大哥!”
霍然醒了过来,苏如禾被惊出了一身虚汗。
下瞬,便有只大手抚上了她的额首,男人低沉的嗓音响在耳畔:“梦魇了?”
苏如禾点了点首,心头还有些悸悸然,“我梦到大哥了,一个很恐怖的梦,我有点儿害怕。”
容琛微微敛眸,动作轻柔地为她拭去额前的虚汗,“只不过是一个梦,你大哥在大理寺好好地待着,不会有什么事的。”
是啊,她大哥才成了亲,眼下一定和穆芙新婚燕尔,幸福地很呢,她怎么会做这么奇怪而又恐怖的梦?
可是这个梦太过于真实了,真实得苏如禾无法安抚自己的心。
“大人,我想去看看大哥和阿芙。”
或许是随着月份的增加,她最近总是容易想多,以至于做个梦都那么地不吉祥。
可若是不去看看,她又无法安心。
容琛将她抱起来,带她去浴室净个身,口中淡淡地回道:“等本相手头的事处理好了,本相带你过去。”
苏如禾记得,他们那日在参加完婚礼之后回来,容琛也说过几日再带她去大理寺。
可是眼下已经过了半个多月了,容琛似乎每天都很忙,哪儿能抽得出什么时间来陪她去?
“其实我自己也能过去的。”
容琛低叹了口气,“你大哥眼下也很忙,便算是你过去了,可能也碰不着他。”
“但我可以和阿芙说说话呀,我都不知晓她和大哥这段日子来过得好不好。”
因为做了这个可怕的梦,苏如禾安不下心来,不管怎么说,她都想去大理寺,否则就无法心安。
容琛自然是明白苏如禾的小心思,可他怎么能带她去大理寺?
倘若她知晓裴钰新婚之夜就不见了,依照她眼下的身子,定然会动胎气。
抬手捏了捏她的小鼻子,容琛换了个说法:“不如,过几日本相带你去清凉寺,让穆芙也过去陪着你,如此可是心安了?”
清凉寺环境幽雅,是个安胎的好地方。
苏如禾待在相府,总是容易想多,这么下去,关于裴钰的事情,怕是也拖不了多久。
虽然容琛都这么说了,但苏如禾还是觉得高兴不起来。
心口闷闷的,感觉不怎么好受,虽然她也不明白自己为何会有这种奇怪的感觉。
好不容易熬到了去清凉寺的日子,再看到穆芙的时候,苏如禾一眼就发现,她瘦了许多。
虽然化了妆,多少盖住了面色,但还是掩盖不了她苍白的神色。
“阿芙你脸色怎么那么不好看,是生病了吗?”
穆芙笑了笑,从苏如禾的手中将手抽了出来,“最近不小心染了风寒,才有些好转,小禾你别靠我太近,会传染给你的。”
话虽是这么说,可苏如禾却隐隐觉得,穆芙有种疏远她的感觉。
“阿芙,我大……裴大人是不是没有照顾好你?你告诉我,我帮你去说说他,让他不要只顾着工作,妻子才是最重要的。”
照顾?
穆芙讥讽般地勾了下唇角。
新婚之夜,她一直在等着他,等到红烛都快燃尽了,也没有等到他的身影。
等来的,却是一份和离书,还有,一封信。
穆芙如何能甘心?她是那样地喜欢他,心心念念地想嫁给他,好不容易终于得偿所愿了。
却不想,等来的不是白头偕老的誓言,而是他决然的和离书。
而且,他还在书信中,那般恳求她,让她不要将这件事告诉苏如禾。
穆芙一贯心大,可在那一晚,从前的那一幕幕,就不断地浮现在脑海中。
忽然之间,她明白了,裴钰娶她,并不是喜欢她,而是因为苏如禾。
这该是多么讽刺的一场婚姻?
可她是那样地爱着裴钰,他都那样求她了,她怎能狠得下心拒绝?
而且……
眸光落在了苏如禾隆起的小腹上,“有六个多月了吧?”
“是呀,宝宝最近动得比较厉害,阿芙你要不要感觉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