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她梳着芙蓉归云髻,头顶斜插着一支银鎏金模印花卉大银簪。手拿一柄扇水墨团扇,身着一袭羽蓝色的如意云纹衫,脚上穿一双凤纹绣鞋,这些物件同她的脸相较起来,又觉退色几分,这便是长安第一美人,卿如玉了。
苏凤锦没曾想会在这样的场景下瞧见她,先前那些暖意与任性都被一盆冷水泼了下来。
那些说她与卿如玉有些相似的,其实细看就会发现并不相似,只是依稀子里轮廓似罢了,论起才情美貌来,苏凤锦是万不及其一的,她的心忽的就冷静了下来,在长安街上的游荡记忆也成了灰色,苏凤锦捏着糖葫芦,低头看了眼她这双纹竹的布面绣花鞋,忽觉得,她同卿如玉,原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上。
卿如玉莲步婀娜,淡香宜人。
战青城朝苏凤锦温声道:“可是累了?咱们回府。”
战青城就这么牵了苏凤锦的手同卿如玉擦身而过,卿如玉面色一变,转身瞧着战青城,目光里溢着些失落,低低的唤了一句:“阿城……”
战青城顿了脚步未回头:“外出危险,卿二小姐还早些回府为好。”
苏凤锦被他拽着,竟绕过了偏门,没法子,又得往前走上好长一段路,苏凤锦见他面色阴沉也不好说什么,只默默的跟着,心里想着,原是她自己多情了,她同赵阮诚分开不过一年多,曾经的山盟海誓竟都化作了泡影,苏凤锦忽的有些厌恶自己,好似她当真就成了那水性扬花的女子的。
在这南晋,女子被休弃是一件奇耻大辱,苏凤锦虽嫁得将军府,那些人明面儿上要顾及今上与将军府的面子,暗地里的那些话儿说的却似针一般。
他们不是当事人,却搞得好像自己目睹了整个过程一般,分明背离了原本的事件,却好似真的一样,因为他们不必背负道德的枷锁,他们的一切言语只会如鸿毛一般,压在苏凤锦的身上,直到将她完全埋没,逼得窒息,言论当真是个极可怕的东西,他们并非无知,却打着正义的名号行着自以为正义的事,而事实上却是在害人而不自知。
战青城见她走得慢了,便停下来等了她一会儿:“累了?”
苏凤锦知道的,关于卿如玉如何,他是不会解释的,也不再奢求那些,硬气道:“没有。”
“来吧。”战青城忽的蹲了下来,将背露给苏凤锦,示意她靠过去。
苏凤锦咬了咬牙,愤愤的朝前走,声音较之先前也冷清了许多:“不用了。”
战青城将人拽了回来,直接背在背上,苏凤锦拳打脚踢咬牙切齿:“我不用你背!你能不能讲点理!!”
“为什么生气?因为如玉?”他沉朗的声音飘在夜色里。
叫得真亲,还如玉。
苏凤锦瞧着沿途的灯盏,心里空荡而惶恐,她是不能沉沦进去的,战青城同她原也不是一条路上的,终有一日,她会从将军夫人这个位置上下来的。
见苏凤锦不吭声了,战青城失笑:“ 在我心里,你同她原是不一样的,你又何必生她的气?”对于战青城而言,卿如玉已经是过去了,那些往事也化作了灰白色,重要的,还是背后这个人,她让他觉生活明朗,让他莫名的多了几分责任感。
苏凤锦揪着他的头发:“放我下来,我自己走。”
战青城被她拽得有些疼,只得松了手,一松手苏凤锦便跑进了偏门,兔子似的,一会儿就没了踪影。
初入将军府 第105章 玉柳先生?
卿如玉跟了一路,她站在离战青城三步远的一盏玲珑灯下,捏着帕子,面目里透着几分哀伤,只默默的瞧着他,并不言语。
战青城叹了叹气:“回去。”
“阿城,你曾说过,我心匪石,不可转也,可如今……你我的前尘往事都要抛却么?可是因为她?”她倒没有对苏凤锦用上不雅的词,只这一个她字,便透着不言而喻的隐晦。
“原是我对不住你,同她无关。回吧。”他转身从偏门回了府。
卿如玉捏着帕子凝着他的背影,咬着唇隐忍着泪水,如今千般回想,却也着实不知是哪里出了岔子,今上竟将苏凤锦指予了战青城,先前的种种如今一夕被打破,再拼不回原形。
卿如玉身旁的近身丫鬟扶着她,心疼道:“您本就是相府小姐,高高在上的,咱苦对他这般,喜欢小姐的男子多了去了。”
两人本也是青梅竹马,只是自从那老将军去世之后,战青城便少与相府来往了,朝堂之上更是文武分立两派,每每有所碰撞总是闹得厉害。
卿如玉凝着那缓缓合上的偏门,缄默不语。
这世间再好的男子,原都是比不过战青城的。
不远处一位白衣公子晃了过来,手里捏着一柄折扇笑盈盈的:“没想到能在这里见着卿二小姐,当真是巧了。”
卿如玉厌恶的扫了他一眼:“傅文书?你来做什么?”
傅文书乃傅文樱的哥哥,傅太傅家的纨绔公子,平日里喜欢游走于花街美人堆里头,没什么节操可言。
“自是来送二小姐回府了,最近听说有余孽在长安城里作案,二小姐还是当心些的好。”傅文书摇着扇子,那弱鸡般一推就倒的身子,倒还有脸说保护旁人这样的话。
卿如玉理了理帕子,音色温婉动听:“不劳费心。”
“二小姐这话可就说岔了,好歹那将军府的苏氏也曾做过我妹妹的情敌,如今又是你的情敌,怎会没有干系?二小姐不妨与我同行?我说予二小姐听听?”这傅文书生得也是斯文秀气的,偏一身的气质里又透出纨绔的模样,比之李均之等人,简直浪荡得出类拔萃!宋仁义再不济,他也没有将那些姑娘弄回府里去,而这傅文书就不一样了,後每在外头惹了姑娘家,总是要他妹妹去给她收拾烂摊子。
当真是平白浪费了这么一个书快论坛了,傅太傅每次都被这不成器的纨绔儿子气得直吐血。
卿如玉是瞧不起这样的人的,总觉这样的人与她提鞋都不配。
“不必,我没兴趣听你说那些。”卿如玉搭了丫鬟的手匆匆走了。
傅文书闻了闻擦过卿如玉衣袍的手,笑意深邃:“当真是第一美人,哪一处都是香的。”
夜色缓缓沉淀了下去,傅文书扫了眼灯火阑珊的将军府,笑盈盈的摇着折扇走了花街。
将军府里头的东屋春芽与挽珠已经乞巧完毕了,这会儿正收拾东西呢。
芳姨见苏凤锦闷闷不乐的跑了回来,还有些狐疑:“这是怎么了?”
苏凤锦倒了一盏茶,饮了半盏,忽的觉连诉说的力气也没有。
春芽倒是眼尖,瞅着苏凤锦手腕上环的红绳,笑得暧昧:“瞧瞧那红绳,奶奶原是同爷去的月老庙么?这就对了,夫妻之间不都得这般才好吗?日后若是得空了,再去老夫人那里转转,多伺候着,表表真心,老夫人原也是大家之秀,必不会同你这般计较,这日子,也就会开始好过起来了。”
挽珠瞧着苏凤锦发间的那支白玉簪子笑兮兮的:“小姐,你那簪子真好看,也是爷送你的?衬着你的发碳一般的呢,真好看。”
苏凤锦摸了摸簪子,忽的一把扯了下来,扔在桌子上,赌气一般:“我自己买的,挽珠,把它收箱底下去。”
“挺好看的呀。挺贵的吧,小姐……”挽珠摸着那玉,手感极佳,第一眼便让人心中生喜呢。
苏凤锦接了芳姨递的帕子擦了擦脸:“三文钱买的,你喜欢我三文钱卖给你。”
挽珠瞅着这簪子有点懵:“小姐,这样的的款式与料子都是极好的呀……”三文钱?自家小姐是不是被骗了?可是,也没听说往少了坑人的啊。
“我睡了。”苏凤锦抬步去了里间,芳姨跟了进去,为她宽衣。
苏凤锦忽的想起藏在袖子里头的那个荷包,拿出来搁在针线篮子里,想着得空了就给那蒙面男子绣上。
芳姨瞧了瞧外头的天,已经是丑时三刻了,约摸着再过两个时辰天就要亮了,于是就在床边打着小盹。
战青城又悄悄的爬了窗,偷偷摸摸做贼似的来到苏凤锦的床边,小心翼翼的掀开被子躺了进去,也不做什么,只是侧躺着,瞧着这睡意可人的苏凤锦,忽的觉得满足。
曾经与卿如玉确有过誓约,只是如今他有了苏凤锦,即便府中再如何,他也是断不会将卿如玉迎进来了。从他喜欢上苏凤锦的那一刻起,他就明白,这一生他再也不会迎娶卿如玉了。
苏凤锦约是累着了,睡得很熟,次日正午的时候才醒过来,屋子外头的落地窗正开头,白色的素帘卷了些樱花进来,有几片飞到了床边,苏凤锦爬起来,觉得整个人清爽了不少。
芳姨前来伺候她更衣洗漱,笑得花儿一般:“奶奶今儿要回门,不如就穿喜庆些的?你瞧着这套桃花色的如何?”
苏凤锦净了面,坐在镜子前任着挽珠替她挽头发。
“芳姨,我觉着,那件湖蓝色的好看,今儿着的是深蓝色那件呢,衬一对儿出去,瞧着更喜庆。”挽珠也不知在状元府里都被忆秋教了些什么,机灵不少,整个人都似有了生命力一般,见天的生龙活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