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五不解道:“什么?”
玄友廉拿起了一旁的剪刀和金箔。
片刻后,玄友廉拿着一枚现剪出的细小精致的花钿将李五按坐在铜镜前。
李五看着那式样别致的花钿,觉得奇怪。女子在额间贴花做为装饰是一种流行,无论贵族或是平民都喜欢这样打扮自己,制做花钿的材料从纸到金箔、鱼鳞、花瓣不一,颜色繁多,式样百变,但无一例外都是裁成花型,玄友廉所剪出来的花钿怎么看怎么不像花。
“廉公子,你剪的是什么式样,我怎么没见过?”
玄友廉低下头,仔细地将花钿替她贴上:“一会你就知道了。”片刻后,收回手,“好了。”
李五对着镜子一照,瞬间脸一黑,这个花钿远一看显得别致新颖,近看,分明是一个写得极草的“廉”字。这男人脑子有毛病吧,把这么金光闪闪一个大字贴她脑门上,生怕别人看不出这是什么吗?
玄友廉扬起唇:“怎么样,我剪的花钿可好看?”
李五黑着脸道:“可以换一个吗?”
“不行,想要跟我进宫,就得贴着这个花钿。”
李五默默地拿起剪刀从一旁的薄纱料上剪下齐整的一片。
玄友廉不解:“你干什么?”
李五将那片薄纱当做面纱围在脸上,冷冷道:“要脸。”
李五打扮好后随着玄友廉入了宫,两人的步辇抬进了宫门都没有停下来,一直抬了进去。
按照规矩,皇城之中外官不得乘辇,而玄友廉可以肆无忌惮地乘辇入宫,足可以说明现在的洛阳朝庭全在玄凉一族的控制之下,玄姓一族随意出入宫庭,甚至连宫庭中的禁卫全都是身着玄色衣裳的玄衣军。
洛阳宫是前朝所建,做为别宫,一开始规模并不大,唐太宗建立唐朝后定都长安,洛阳宫只是稍做修缮,并没有扩建。直到告宗,也就是李五的祖祖祖爷爷一时心血来潮,不顾众臣反对,迁都洛阳,扩建洛阳宫,才有眼下这般规模。不过后来告宗一死,他的儿子便又将都城迁回了长安,这洛阳宫便又空置了下来。
眼下洛阳朝庭刚建立没两年,诸室空乏,皇帝又是孩童,所以洛阳宫虽然壮阔浩大,却是空空荡荡,现在皇帝与公主都住在西南隅的上阳宫中,其它宫室都是空置着。
进了上阳宫的宫门,玄友廉下了步辇,便有四五个宫女簇拥着一个宫装华服的少女走来。
玄友廉向那少女迎过去,恭敬道:“玄友廉拜见五公主殿下。”
李五一脚刚跨下步辇,闻声向前看去。
三年未见,眼前的玲儿已经完全是一个成熟女子的俏美模样,看到长大的玲儿,李五心中生感慨万千。前世之时,玲儿并没有活过十二岁,做为她的替身死在了南蛮偏僻而荒芜的土壤上,容貌也永远定格在了那一瞬。
可是重生后,她活了下来,不仅活了下来,还活得很好。
看着眼前笑容明媚的少女,李五真心为她活着这件事感到高兴。
董氏将自己一双儿女交出去的时候,没有任何犹豫,然而她的余生却活在了噩梦之中。虽然董氏在李五面前从来没表现出来过,李五却知道她活得有多痛苦多自责,没有一个女人亲手将自己的一双儿女送进地狱会无动于衷。她看着董氏痛苦了十几年,所以重生那一刻,她真心希望将玲儿和海连救下,以报董氏舍命弃子之情、十多年养育之恩。可是事不如愿,玲儿与海连活了下来,董氏却死了。
她恨玲儿,恨的不是她的无礼与出言放肆,而是她的无知。因为她的无知,而害死了董氏。
也许上一世,董氏用自己孩子的命保全了别人,所以这一世,冥冥中注定,她选择用自己的性命保下自己的孩子,也算是一种自我赎罪。
对于董氏舍命保下的玲儿,她又怎么恨得起来。
放走两个对她全无威胁的孩子,报一个为她和李文治付出一生的女人的恩情,是她必须要做的。
只是她没想到的是,这两个身份卑贱的孩子,却成了洛阳宫中的皇帝与公主。
这般匪夷所思到荒诞的事,也只有在这样的乱世中才会发生吧。
李五意识到玲儿在看她,摸了摸脸上的面纱确定不会松开,走到玄友廉身边
现在的玲儿不是当初对她全无威胁的孩童了,她现在是洛阳宫中的公主,有着绝对的权势,她并不想在此刻与她发生冲突,况且她心里很清楚,刘玲儿应该是深深恨着她的,所以还是不要让她认出她来的比较好。
玲儿上下打量着她:“廉哥哥,这女人是谁?”
“公主殿下,这位是我的表妹,连小舞,她正好在我家中小住,我便带她进宫来见识一番。”玄友廉信手拈来,直接给李五取个新名字。
李五:“……”
玄友廉侧脸,冲着李五挑了挑眉道:“小舞(五),还不向公主殿下请安。”
李五矮身道:“小五拜见公主殿下。”
“连小舞?”玲儿看着玄友廉与李五亲昵站在一起的模样,顿时不悦,“你为何面见本殿要戴着面纱。”
李五低眉道:“小五面部生疮,形貌丑陋,怕惊着公主殿下,请公主殿下勿怪。”
玲儿听她这么说,面色稍缓。看她眉眼是挺勾人的,但若是面部生疮,玄友廉不可能会喜欢丑陋的女子,也许就只是普通的表兄妹关系。
玲儿遂不再管她,笑盈盈地走到玄友廉身边,将李五挤开,挽上玄友廉的胳膊道:“廉哥哥,别在门口站着了,快跟我进去。治儿听说你回来了,开心得不得了,早几天就吵着要见廉哥哥,是我想着你刚回来,必定十分劳累,需要好好休息,到了今日才传你入宫一聚。”
李五被玲儿挤到一边,看她见到玄友廉后脸上都绽放出光华的模样,心想这刘玲儿不会是喜欢上玄友廉了吧?以玄友廉的容貌,刘玲儿喜欢上他也并不意外。
进了殿,海连身着龙袍站在殿内,并没有如玲儿所说的那般“开心得不得了”,怯怯地看了玄友廉一眼,又瞟着眼看了看刘玲儿,站在远处不肯靠近。
玄友廉躬身行礼道:“玄友廉拜见皇上。”
刘海连还是远远站着,不说话也不靠近。
刘玲儿道:“治儿,说话呀。”
海连才结结巴巴道:“平,平身,廉、廉哥哥,你无需多,多礼。”
刘玲儿走过去,将刘海连拽过来:“廉哥哥,上次见面还是一年前,你看我们治儿是不是长高了?”
玄友廉伸手拍了拍海连的头:“嗯,是长高了不少。”
那手碰到海连的头上,海连露出一副都快吓哭了的表情,直往刘玲儿身后躲。刘玲儿不悦道:“治儿,跟你说了多少次了,你是皇帝,不要一有事就总往我背后躲。”
刘海连身子发抖道:“姐姐,我,朕,朕怕。”
刘玲儿在玄友廉进宫前,已经教育海连半天了,可是还是没办法让他不怕玄友廉,只得道:“皇上累了,你们送皇上回寝殿休息去吧。”
海连这才表情木讷地跟着太监宫女离开。
等得海连离开,刘玲儿试图化解尴尬的气氛道:“廉哥哥,我已在花园内备了美酒,我俩许久未见,可得好好叙一叙。”
玄友廉道:“廉也正有此意,公主殿下请。”
李五跟在玄友廉身后向花园走去,回想刚才海连的反应。此番亲眼所见,海连确实一副如外界所言的“帝幼畏人”的模样。这两年,李五在军中听了不少洛阳的消息,据说新帝在洛阳宫登基的时候,看着满殿跪着的人,直接吓得在龙椅上尿了出来,到现登基已经有两年了,还是不太敢见外人,每日上朝都要哭闹一番,还必须要唯一的长姐陪着,李平公主要是不在身边,就会一直哭闹不止。
海连是没见过大世面的孩子,他的反应也算在李五的意料之中。只是看着他刚才怯弱得显得有些呆滞的模样,李五总觉得他完全没有一点以前的灵气和活泼劲了,看上去实在有些可怜。
也是,处在一个身不由己的洛阳宫中,他虽然名义上是皇帝,不过是玄凉手中的一个傀儡而已,处处被人管着,他又怎么快乐开心得起来的。
看到海连现下的模样,李五无比庆幸十一不必在这样的环境下长大。
三人来到花园中的木亭中,亭中已摆了一桌酒菜,李五走过去发现只摆了两个凳子,看来刘玲儿预想的就是两人私宴,却没想到多了她这一个莫名其妙冒出来的表妹。
玄友廉也注意到了,对一旁的宫人道:“再去搬一个凳子过来。”
“是,玄大人。”
三人入坐。
刘玲儿亲自给玄友廉倒酒,玄友廉客气答谢。
刘玲儿问玄友廉前方战事,玄友廉一一应答。
刘玲儿讲某大臣朝上出糗之事,玄友廉抚掌而笑。
两相颜悦,宾主尽欢。反倒是一旁的李五插不上什么话,因为戴着面纱,又不好吃食,便就只能干坐着。
刘玲儿道:“小舞表妹怎么不吃,可是宫中伙食不合味口?”
李五道:“不是,小五不敢。公主殿下与……表哥议事,小五坐在一旁甚是惶恐,不敢饮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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