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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年,故人戏 (墨宝非宝)


  “可能……是要登基了,”她低声说,“外边的人都在说。我看到你父亲也在试官服。”
  来时路上,火车站、轮渡上都有人在说。
  尤其她从上海到南京坐得是头等座,那里头的人更像上层社会的人,说起此事更不遮掩。
  这在傅侗文预料之内。
  他是被锁了铁链的人,心余力绌,徒增烦闷。
  傅侗文将一杯茶饮尽,握她的手:“灯不好一直亮着,庆项明日又要啰嗦。”
  他是在说,要睡了。
  沈奚跟着他,坐上软绵的床,记起刚刚的旖旎。于是在揿灭台灯前,她游移不定地瞄了一眼他穿着睡裤的下身,怕他还在“僵持”着。匆匆一瞥,就灭了灯。
  要是寻常女孩也就罢了,偏她是个能把人体结构详细画出来的人。昔日解剖课上,她又是唯一一个将男性性征器官切开细看的女学生,那里……里外构造,她一清二楚。
  所以那东西在实际操作里,真能收放自如?
  或者是病人,才会力不从心?
  傅侗文在被子里摸到她的手,手指交叉握住她的,两人的手搭在她的小腹上。也不言语。
  这是两人初次同被而眠,这样……是真同夫妻没两样了。
  
  两人说话到后半夜,她刚迷糊着盹了会,天还没亮,屋子里就有了人走动的声响。
  床帐里混沌沌的,是彼此的气息。
  太阳穴突突地跳,脑仁疼,连日赶路,神经紧绷,睡不到天亮就有人听墙角……她是真不习惯,困顿着,念着天亮后,要和他说一说,还是不要下人这样近身伺候了。
  隐隐地,她闻到中药的香气,眼没睁开,傅侗文已经将她身子扳过去:“是下人。”
  前夜说的太多,她嗓子干涩,柔柔地问:“是药味吗?”
  “是该吃药了,三爷。”小厮忙答。
  傅侗文应着,不去掀床帐,反倒来掀她的衣裳。
  沈奚朦胧中,拧了身子,将他的手拨开:“有人呢……”
  隔着床帐,一层布。
  四周墨黑的,不见光亮,两人不声不响地在床上锦被里一个躲闪一个逗趣,闹了足足半个时辰。起先是在闹,后来沈奚的睡衣都被他剥干净了,急窘地裹了被子。她想着床帐外立着人,不好吭声,只得咬着唇,去踢他的腿,人裹成个粽子躲去床尾。
  傅侗文还在床头上,任她踢自己,无赖似地倚着两人的枕头,笑出了声。
  床帐外的小厮听了笑声,看看手边的药碗,怕凉,可不好去催。听着里头是在春宵一刻的闹腾呢——
  两人都在克制着、呼吸着,望着彼此的眼。
  渐渐地静了,她汗涔涔的背脊上,还有被他抚过的余温。人缩在床尾,见他盯着自己的脚,慢慢把脚缩了大半回去。
  他终是欺身过去。
  这回,她多无再躲,被他逼到了床脚。他的睡裤拂过她的脚背,一瞬又像回到了广州那日,她被这布料摩擦的触感刺激,蜷起了脚趾头。
  “给我看一看。”他低声说,去揭她身上的被子。
  方才挣得厉害,他领口的纽子也散着,锁骨上的红印子,还是她指甲划出来的——
  她心怦怦撞着胸膛。真正桎梏她的是床帐外的那个人影,这小厮被调教的好,在床帐外纹丝不动,半声不吭。
  他柔声道:“三哥这样病着,是看一眼少一眼了。”
  他又笑:“万一有个不测,我连你的身子都没见过。央央可舍得?”
  ……
  床帐突然被掀开,沈奚将被汗浸湿的长发挽起,仓促地系好自己睡衣上最后一粒纽扣,趿着拖鞋,红着脸,她膝盖是软的,摸了两下,才从太师椅上捞了自己的衣裙。
  也不抬眼看那小厮,径自跑出去,去对面的屋子换衣裳。
  紧跟着从床上下来的傅侗文倒不紧不慢,手撑在床边,笑意浓重地望了一眼门帘。
  小厮从未见他这样笑过,看得怔了。
  “药呢?”他问。
  “凉了,我去烫热,”小厮慌张端起药说,“等我唤人来伺候爷梳洗。还有伺候……四少奶奶。”这话别扭的,让他这个下人都觉不妥。
  傅侗文颔首,吩咐道:“以后在堂屋候着就是,我不叫,不要进来。”
  小厮恭敬回:“是,三爷。”
  “还有,不管院子外头说什么,以后这院子里没有四少奶奶,只有沈小姐。”
  


第26章 第二十五章 奈何燕归来(1)
  两人在床上闹腾这么久,话囫囵着,听不分明,响动却是真的。
  别的院子里都是通房丫鬟在少爷们跟前伺候,行房事时也不躲避,主子们兴起让丫鬟一同上床云雨、同赴巫山是常有的事。三爷这里,早先也被长辈安排了丫鬟通房,都被他打发掉,一直是小厮轮换着睡在房里伺候。
  院子里,从未有女人来过。更何况是同床共枕。
  眼下这位沈小姐,是头一位。
  小厮又怎会不懂?
  他人一退出去,这话就交待下去了。
  此时,在西面的她,寻不到铜镜,对着玻璃窗,以指作梳,勉勉强强地理了头发。
  傅侗文住的是上房的东暗间,西面也有一间,沈奚在那里换了衣裳。
  回到东面去,两个丫鬟在伺候傅侗文盥漱。见沈奚来了,傅侗文挽起衣袖子,亲自把另一个铜盆里的白毛巾捞出来,稍微绞了:“来。”
  沈奚一步一挪,到他面前。
  他低头的神情,像要亲她。
  当脸被覆上热毛巾,她才晓得,他是要给自己擦脸。
  四年。
  远渡重洋地离开,万水千山地归来。
  在傅家的日子,就从这里、这个冬天重新开始了。
  傅侗文的院子不小。
  垂花门进去是穿堂,后头是间厅,再往后才是上房大院。
  上房被隔成了一明两暗的三间房,正中明间是堂屋,两侧暗间,用隔扇隔开。东面那间是傅侗文的卧房,冬天怕寒气入侵,丫鬟们给他挂上了厚重的棉布帘子。
  上房东面的耳房是书房。顺着西面,打了一面墙的书架,满是书。
  院子里有四个丫鬟,六个小厮,还有谭庆项和那个少年。少年名唤万安。这名,是为压住傅侗文身上的病魔起的。
  “你先前叫什么?”沈奚有一日问他。
  少年如临大敌,仿佛说出来,会害傅侗文大病难愈,慎而又慎地答:“我就只叫万安。”
  说这话时,他在给书房换红梅。
  红梅是老爷让人送来的。
  沈奚贸然闯入傅家,打破一潭死水、一场僵局,老爷对这院子不闻不问的态势得以缓解。先前垂花门外二十四个守门人,带着枪,都是老爷的亲信,除了运送食材和补品、药品,完全将这个曾在京城里风光无限的三少爷冷落在宅院一角,不闻不问。
  而真正打破冰封的,是1915年的12月8日,星期三。
  乙卯年,冬月初二。大雪。
  这天,丫鬟们烧了滚烫的水,一盆盆去泼院子里结得冰。小厮们用笤帚将融化的冰碴和水都扫了去,又用棉布吸地面上的水。
  沈奚在书房里,蜷在太师椅上,膝上盖了狐裘,在等傅侗文。
  她看窗外丫鬟小厮忙活着,余光里的男人,背对着她。衬衫袖子用细细的黑色袖箍勒住,将袖口提高了几寸。这样子的穿法,手腕子都露在了衣袖外,方便他翻书和写字。
  “要走了吧?回房去收拾收拾?”她下巴搭在膝盖上,小声问。
  今日大雪,也是傅老爷寿辰。傅老爷着人传话来,让他去听戏。
  这是一道赦令。
  可傅侗文并不觉得,只凭沈奚和那谎话就能这样的太平。
  垂花门外,有什么在等着他?是何时局?要如何去应对,在屏退老父亲信仆从后,傅侗文早在心里做了种种猜想。
  眼见着,要到去听戏的时辰了,他还没拿定主意:是否要带沈奚去?
  “走,一道去。”他合了书。
  “我去?”沈奚忙摇头,“这不妥……”
  他微笑着,把书塞回到书架第三层,去把她腿上的狐裘掀了,将沈奚从太师椅里拽起来:“你去,还能打个掩护。”
  “掩护?”沈奚不懂。
  他笑,把西装外套搭在她肩上。
  “你要我做什么,先要说好。我并不了解你家里的人,四年前见过谁都不记得了,你到底有几个兄弟姐妹?你父亲有几个姨太太?你要我打掩护,是如何打?”
  傅侗文把脸上的黑框眼镜摘下来,镜腿折回,在考虑怎么去解释。她这样的身份,在傅家很敏感:“你去,是为了让我不想说话时,能有个闪避的法子。”
  这样说,她倒心里有谱了。
  回房里,丫鬟在收拾床褥。她照例是抱了衣裳去西面暗间里换。
  人走过他身旁,傅侗文扣了她的手腕子,笑着低语:“今日过节,在这里换好了。”
  大雪也算是过节?“要迟了。”她使劲瞄那两个丫鬟,仓促地抽手回来。
  傅侗文也是在玩笑,没多坚持,就放她逃走了。
  他将拇指和食指的指腹轻搓着,像在回味她手腕皮肤的滑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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