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我就有话直说了,最近相爷他不是一直想对付那个妖妇吗?我这儿有条密报,足以让那姓陆的妖妇死无葬身之地……”
燕儿捂住嘴,在原地挣扎了一下,快步往宋明桐处跑去。
“小姐,小姐……”
“什么事?我不是说了别吵吗,慢慢说。”
燕儿放下枣羹,紧张地看了一眼门外,道:“最近府里为了避嫌不与秦家来往,可我刚刚看见夫人和秦夫人在前院碰头了,他们……他们好像说有什么密报,是要拿来对付陆大人的。”
手里的墨笔啪一声落在纸上晕开一片,宋明桐愕然道——
“你说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谢公是一个很矜持的人,他的矜持决定了他这个人凡事点到为止。
感情亦然,他对小鸟儿的喜欢未见至深。
可是啊……虽未见至深,却只有她一个。
第84章 谢公杀人不用刀
“……我就说了, 我夫君如此老实之人,怎么会通敌卖国?原来这小妖妇本就不是楚人,在朝中兴风作浪, 不止和左相作对, 就是为了构陷忠良。现在还不知道我夫君在枭卫府受了什么苦,姐姐, 你可要帮我!”
都护府中, 宋夫人面色阴晴不定, 对秦夫人道:“相爷不许府中任何人与秦家来往, 我今夜来是打着来看明桐的名头是冒了险的, 可见姐姐待你真心。你先慢慢说,能为秦家翻案,做姐姐的自当尽力。”
秦夫人喝了口茶,道:“我家尔蔚性子傻, 起先还不愿意说, 这下好了,没防患于未然, 让那妖妇知道了,还派人来刺杀他, 妹妹也是废了好一阵口舌才把话从尔蔚嘴里套出来的。”
“这陆栖鸾能指挥枭卫, 若你没有证据, 只凭几句推测,下辈子也扳不倒她。”
“有证据,有的!”秦夫人压低了声音, 道:“去年尔蔚不是打碎了那妖妇一块玉吗?那玉是她伴身玉,咱们大楚没有这规矩,是西秦才有的。西秦的妇人生产前要选一块玉,雕作密宗佛,若生的是女孩,便留给她,待她婚龄时送与可意的郎君。”
宋夫人忙问道:“那玉可在你手上?”
“不在我手上,不过姐姐放心,这小妖妇在遂州长大,在陆家老宅里,便有一个老仆,如今虽说年纪大了放归了,但找还是能找得到,定然对当年陆家收养西秦人的事一清二楚!妹妹昨日已经派人去遂州找那人上京了,只要拖过这个月……”
一窗之隔,宋明桐蹲在窗角下,一双绣鞋浸在雪地里犹然未觉,脸色越发难看。
燕儿小声道:“小姐,咱们怎么办?陆大人真的是敌国的人?”
宋明桐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拉着丫鬟回到房里,拿起笔墨开始写了起来。
燕儿虽然不识字,但也晓得她是要给陆栖鸾通风报信,面露忧色道:“小姐,咱们到底是宋家的人,秦家又是表亲,咱们这么做是不是太……”
宋明桐笔稍略停,摇了摇头道:“话不能这么说,秦姨是想岔了,无论如何构陷她出身都都是不对,何况秦家的案子不是少了一个陆栖鸾就能平得了的,对两边都没有好处。”
“那……”
“你替我把这封信送给陆大人,待明日……不,就今天晚上,更衣去秦府,我去找表兄。”
燕儿愣愣地接过信,总觉得她家小姐现在,眉宇间的神态变了,越发像那位陆大人了……
……
天不亮的时候,京城朱雀大街上便辘辘行来一架架马车,这些马车走的有疾有缓,但大多都是挨着地砖的边缝走,没有一架是走在正中央的。
朝中的官员们都知道,正中央,是这个帝国中,那些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人才有资格踏足的地方。
南天星子自墨蓝的天穹中爬上帝宫的檐梢,在某架自朱雀大街中央驶来的时刻,宫城的门徐徐打开,侯在门侧的官员们依次从车驾上下来,整理官袍,检查过今日需上奏的奏章,拿起牙笏。但他们并不急着走,而是目送着那辆华贵的马车与众不同地从宫门直接驶入……
这是首辅的尊荣,是帝王对臣子的敬重。
大臣们自然是习惯这种场面的,彼此低声与同僚打着招呼间,第二辆马车来了。
这辆马车像是从最浓酽的深夜里走出的暗影,带着一丝不同寻常的凛冽意味,碾过前一辆马车留下的车辙,以同样的姿态,驶入宫城。
徒留下一众管理,嗅出了风声里的硝烟。
“……谢相为示对长者敬重,一直都是在宫门下车,从不驾车入宫城,今日这是?”
“今日,要出大事了。”
文官们立时都醒了神,关系好的同僚见身边的人无精打采,推了他一把,道:“老陆,你这两天怎么怪怪的,还在为你家女儿的终身愁着呢?依我看,索性就别嫁了,今日上朝万一能成,那就是女太师,比你儿子都光宗耀祖。”
陆学廉没有如以往般反驳,神色间甚至有一丝悲色,拍开同僚的手,喃喃道:“就怕过两日,就不是我家的女儿了。”
同僚认识陆学廉也有几十年之久了,平日里总是笑呵呵一团和气的模样,这般神色还是头一回看到。
“老陆,你这是什么意思?你等等我!”
百官上朝时,还是以往的路子,一如既往地在每日快要瞪出个窟窿的石砖处站定,余光瞥见那些没有在瞪地砖的、袖子里鼓鼓囊囊塞着奏折的,就晓得今日又得是好一出嘴仗。
果不其然,待大太监说完“有事起奏,无事退朝”的朝字一瞬间,甚至还没等皇帝坐稳,御史台里便突然冲出一人,哭跪于御阶前。
“陛下!国之将亡、国之将亡啊!!”
每隔两日的大殿上,总会有这般一把年纪的老官跪地嚎哭,其他看热闹的官员们暗地里称这是老生三唱,分别以“天生异象”、“民不聊生”、“国之将亡”为开头,前两者是一般嘴仗,拐弯抹角骂的是皇帝,最后一个是要找官员的碴,而且是往死里找,如果皇帝不答应,他们就磕死在御阶上。
所以说,今天一开嗓就是“国之将亡”,就是有大热闹看了。
其实这些年说起来磕死在御阶上的臣子也有不少了,皇帝早该看得淡然了才是,但作为一国之君,形象到底还是要伟光正的,虚情假意地先让他起来好好说话,那老御史不从,皇帝也只得听他一边抹眼泪一边嚎——
“前朝因何而亡?乃是因妖妃祸乱朝政,使得皇子教化有失,笃信邪道,使得九州民不聊生……”
旁边有年轻的翰林憋不住了,打断道:“熊大人,前朝是因昏君信邪道盘剥百姓而亡,哪里来的妖妃祸乱朝政?”
他话刚说完,险些被那熊御史唾沫星子喷了一脸:“那昏君不是妖妃所生?!如果不是妖妃教坏了皇子,前朝怎会败亡?”
这熊御史以嗓门大著称,被他这么一嚎,大多数朝臣脑子都有点蒙,不知道如何接话时,一个声音悠悠道——
“那熊御史的意思是,本朝也有妖妃?”
熊御史一愣,听见左前首传来一声轻咳,忙道:“谢相误解了,老臣说的是朝中有妖妇!”
谢端轻轻摇了摇头,道:“我还当是今日要点慧妃娘娘与三殿下,是我想岔了吗?”
熊御史卡壳了,左相的人怎么可能去反对未来定好的太子,只不过他这打前锋的举的例子不恰当,一下子被打了脸,只得迎着头皮道:“老臣是想说,让妇人插手皇子教化,乃是取亡之道。
谢相日前提议让一女官做太子少师,此事太过荒谬,已是传得朝野皆知,现在连街头巷尾的小民都敢笑话圣上识人不清。何况慧妃娘娘为证,那女官竟敢伤及皇子玉体,委实罪不可恕,更莫说太子少师之重责大任……老臣提议,将那女官着即罢免,以斧正朝纲!”
之所以未提及姓氏,到底还是因为有陆学廉在,这熊御史也不想把场面闹得太僵。
但显然这事是谢端提出来的,熊御史这么一呛,等同是在找谢端的麻烦。
上面的皇帝显然也想看戏,便问道:“谢卿,人是你推荐的,可有辩言?”
谢端微微颔首,道:“近日风闻,臣亦听闻不少。臣当日向陛下推荐陆典军为太子少师,乃是因其为人有殊智,性禀直,言谈间颇有灵气,以其身作则,可令储君以之为镜。而如今朝野异议,莫过于两点,一者,其非儒门出身,二者,乃是女子身。”
熊御史道:“正是如此,在座诸位,多是自春闱之中搏杀而出,兢兢业业数十年,反倒不如一个女子!这成何体统!”
谢端笑而不语,他身后有一翰林出列,面上彬彬有礼,话里却是气死人不偿命道:“熊大人这话就说得熬心了,熊大人当年一考十二年,被录上时才是二甲三十三名,陆大人虽说考的是的女官试,但也是正经春闱出身。诸位大人可能不记得了,但下官亲妹也考过女官试,记得清清楚楚,陆大人当时可是三甲。”
……换言之,你一个倒数的,哪儿来的勇气去骂三甲?
熊御史扬眉怒道:“女官试怎能与春闱相提并论!”